幺鸡(99)
孟肴四下扫了一圈,“在这里!”他从墙角捡起网球,递给晏斯茶,“怎么了?”
瓦力一看见球就扑腾着要咬,晏斯茶瞭了它一眼,“它好像很喜欢这个球,送给它吧。”他刚递出球,瓦力就开始气势汹汹地大叫。
“瓦力!”孟肴大声呵斥,瓦力却狂吠不止,晏斯茶暗暗退了一步,收回手上的球。
“不准叫!”孟肴疾言厉色地指着它,王妈也在一旁顺毛安抚,揪着瓦力的耳朵教育,“怎么回事啊,那是你哥哥呀......”
晏斯茶送出网球表达歉意,瓦力却不领情。孟肴心中不忿,惩罚般捏开瓦力的脸,“你还敢大叫?咬了哥哥,我们要把你牙拔掉!”
瓦力似通人语,低低嗷了一声,耳朵也塌垂下去。孟肴让他们别走,到厨房里寻了个空塑料瓶,做出一个简易的狗嘴套,卡在瓦力嘴上。
“好,他不会叫了,你别担心。”孟肴将网球塞进晏斯茶的衣帽子,“球别让它看见,等到了再给王妈。”
“嗯,”晏斯茶安静地接受孟肴为自己做的一切,笑道:“快去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小茶,你...?”
晏斯茶不仅将王妈送到大门口,还一起上了车,王妈疑惑:“你这是要去哪儿?”
“出来敞口气。”晏斯茶倚进沙发,戴上耳机。王妈对晏斯茶一些难以理解的行为见怪不怪,也没有多问,只念叨着:“你不早点回去睡觉吗?不能仗着年轻就熬夜......”她说了几声晏斯茶都没理会,只好低头逗弄瓦力,“瓦力,你说是不是啊?”
到了Y城三环路的时候,晏斯茶突然取出帽子里的网球,放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瓦力虽然戴着嘴套,依旧很积极地扑腾着用爪子刨。晏斯茶做了个向窗外抛球的假动作,瓦力立即拔住窗户向外看。他左边后腿搭不上力,身子倾斜歪曲,瞧着很是古怪。晏斯茶将球藏到身后,瓦力没找到球又看向晏斯茶,踩在他身上打转、嗅闻,黑黑的眼珠写满渴望。
王妈笑起来,她难得看见晏斯茶这样可爱的一面,“你多跟它亲近亲近,它一定喜欢你,狗又不记仇......”
“可是人记仇啊。”晏斯茶的语气很平淡,伸出被咬伤的食指,来回翻转打量,“他咬了我,这怎么算?”
王妈呼吸一窒,“小茶,你、你要做什么?”她想起过往种种,脸色唰白,“姑奶奶说你早就不做那些事了啊!杀小动物不对,你不是知道吗?她从一个月大就开始养它了,你行行好......”
“让她以为瓦力出了意外事故,不就行了?”他话是对着王妈说,眼睛却看向车内后视镜,和偷看的司机目光交汇。司机吓得迅速收回目光。
此时车辆已经开到了三环路中段,这里一条单向道拉到底,全程没有红绿灯,行人需要走天桥通过,所以车行速度极快。晏斯茶靠到窗户上,透过后视镜看见后方一辆车打起了转向灯,即将从侧面加速超车。
他降下窗户,车速很快,风声轰轰喧嚣。王妈的声音淹没在风里。
“看见了吗?”他对着瓦力掂了掂手里的网球,声音温柔:
“去捡回来吧。”
“别去!!”王妈尖叫着扑过去,可是晚了。网球落出窗外,瓦力拔着窗户想追,它腿短,又瘸了,跳不出去,晏斯茶还托住它的屁股抬了一把。
碰——车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刺耳的摩擦声。
有人开窗破口大骂,王妈缓缓回过头去,看见后方停着一辆本田。轮胎下冒着翻滚的白烟,血沿着柏油路细细流出,在灯下呈现出浓稠的黑色,仿佛路面磨下的车痕,慢慢扩开。
这种轿车的底盘很低,瓦力直接被卷进了车下拖行,全身粉碎,脑袋和四肢扭成180度。
晏斯茶抬起手腕闻了闻,确认自己手上没有留下狗的味道,才淡淡道,“赵叔,靠边停车吧。”
第79章
瓦力去世了,火化后埋在墓园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送别仪式。
“所以还是不养狗好。”夜里躺在床上,晏斯茶感慨道。
“为什么呢?”
“因为告别的时候会很伤心。与其遭受这种折磨,不如在最初就斩断联系。”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孟肴挑起半边眉毛,瘪着嘴角苦笑,“极度善良的人才会这样想。你肯定在哪儿听过这样的言论,拾人牙慧。”
晏斯茶翻身侧躺,单手撑住头,“那你觉得,我会说什么样的话?”
孟肴沉思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说啊,我不会生气,”晏斯茶不依不饶,横过一条手臂压住孟肴胸膛,“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好形容啊......”孟肴平躺着,目视天花板,“有时候我感觉你什么都懂,有时候又什么都不懂。”
晏斯茶翻了个身压在孟肴身上,捕捉他的视线,“我什么都不懂?什么时候?”
孟肴把被子拉起来盖住整个脑袋,瓮声瓮气地答:“跟我吵架的时候——”
孟肴习惯忍耐,负面情绪也不外露。他总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旁人上前关心他,问他你没事吧,他会拼命摇头摆手,好像很怕占用别人的时间。瓦力走了以后,他也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很少再提起瓦力。但他在二楼读书时会突然抬起头,望着空荡的楼梯发呆,晏斯茶问他怎么了,他会喃喃:我好像听见了瓦力的脚步声。
那是一种连密、清脆的细响,像一串玻璃珠在木板上滚动。在瓦力之前,孟肴从未对狗的脚步声如此敏感,这个声音成为了一种语言。就像每天早出晚归的亲人,你总能在楼梯口就听出谁是谁。
瓦力是柯基,没有讨喜的尾巴,但有个可爱的桃心形屁股,绒毛蓬松,走路时一扭一摆。孟肴拍拍它的屁股,它就会乖乖撅起来展示,孟肴捂住它的眼睛,它会吓得一动不动。它和孟肴相处的天数不多,但是每天都腻在一起,听孟肴说一些无人应答的话。它与小主人一同快乐,也一同悲伤。
晏斯茶说对了,大概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辈子,孟肴都不会再去养狗。
临近开学,晏斯茶也忙了起来。这天他去参加Y城的高中模联,留孟肴独自在房子里。
孟肴看见狗窝总睹物思情,决定把瓦力的所有用具都收起来:狗窝、衣服、狗粮、玩具......他突然想起来,有次和瓦力玩耍,一颗迷你足球滚到了晏斯茶的床下,当时嫌麻烦没有去捡。
孟肴趴到床底察看,那颗小球果然还在角落里。他匍匐前进,大半身子都钻进了床下,艰难地抓住小球。
小球边还有个精致的木盒子,表面没有什么灰尘,大概经常被人取出使用,孟肴好奇,小心地掀开一角。床下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出一个尖喙的形状。孟肴拿出木盒走到光下,里面果然是晏斯茶的鸟嘴面具。
为什么要藏在床底下呢?
孟肴取出面具疑惑地打量。面具沉重冰冷,透过厚重的镜片,视野添上了一层赭色的滤镜。他想起晏斯茶说过镜片有夜视功能,顺手戴上面具,又关掉灯。
客厅没有透光的窗户,灯光一灭,四周彻底陷入黑暗。可是孟肴能看见,就像夜行动物的视觉,所有家具都是灰白两色,但并不单调。
因为墙壁还有天花板上,全部都是幽蓝幽紫的荧光画,就像夜空中星辰的轨迹。线条粗细不均,画面大小不一,一些已经时间久远,颜色偏黯淡,一些却像近期创作,色彩明亮。
最亮色的画,都是关于狗,尖耳短腿、没有尾巴,分明就是瓦力,连花色分布都一模一样。有肚子被剖开,身上溃烂爬满了蛆虫;有四肢被砍断,躯干燃火;还有脑袋被砍下来,嘴咬在生殖器上。在四面墙的角落里,则有许多被蛇咬住头的女人,大大小小,全是血浸满整条裙子。
然后墙上画的最多,就是孟肴。
一面墙壁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侧卧在地的孟肴。他浑身赤裸,一手抚在微微耸起的胸上,一手捂住下体,可是两手都五指张开,虚虚掩着,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魅力。那软塌的阴茎上方只有稀疏细小的几根阴毛,所以阴茎格外清晰,勾勒得非常细腻。画中人眼睛则慵懒地半阖着,目光鲜活,无论走到什么位置都仿佛“他”在和你对视,嘴巴微张,嘴角沾着粘稠的液体,似乎刚刚进行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余音绕梁般缠绵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