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98)
“瓦力!”
孟肴见晏斯茶还想动作,干脆把他掀翻在地上,扯住领子照着他脸重重给了一拳,晏斯茶疼得闷哼一声,又舍不得对孟肴出手,只能抬起手臂自卫般挡住住头。孟肴见他气势减消,这才从他身上摔下去,爬到瓦力身边将它揽进怀里。
晏斯茶这次没有再行动。
他仰躺在地上,抬起手痴痴地盯着两点冒血的齿痕,任由孟肴走出门外。
第78章
瓦力的情况比较严重,髋关节脱位,医生往它髋臼里固定了骨螺钉,并遗憾地告诉孟肴,瓦力恐怕再也无法奔跑。
孟肴抱着瓦力找了家路边摊,一人一狗孤零零地坐到了天黑打烊。路边店铺的卷帘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一扇门关了,灯也渐次熄灭,大马路空空荡荡。
他们路过一个公交站牌,孟肴停下脚步,“想回去吗?”他问。
瓦力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夜风微凉,吹来有气无力的蝉鸣。
“要不我们回去吧?”站牌冷瑟的灯光照在孟肴脸上,他失神地望着灯箱底下那堆死虫,“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瓦力似乎明白小主人的情绪,昂起脑袋在孟肴脸上四处嗅闻,蹭下湿答答的口水。孟肴笑着伸长脖子躲开,“别,我没事...你小心扯到受伤的腿......”
他抱着瓦力坐下,指示牌上显示最后一班公交还有十分钟进站。瓦力安静地趴在孟肴腿上,肚皮暖绒绒的,像一席发热的毛毯。
“……哥哥也是一时冲动,不是要故意伤害你,”孟肴对着瓦力说话,又像在对自己说,“你别怪他。明天你还是跟着王妈回去吧。”
他在外面游荡了一晚上,早消了气,也想通不少。晏卿以前就提过晏斯茶不喜欢小动物,可是孟肴一直存着能够改变他的幻想。太可笑了,晏卿十几年都没能改变的事实,又怎会在这朝夕之间?
他对晏斯茶失望,也对自己失望。事情闹成这样,谁都逃不了干系。无论如何,先得回去直面晏斯茶,两人敞开心扉聊一聊。
孟肴回去的时候大门虚掩着,屋里灯火通明,王妈正在打扫卫生。满地狼藉,全是砸碎的东西,连玻璃展柜也碎裂于地。
一见孟肴回来了,王妈把扫帚往地上一戳,叉腰嚷道:“孟肴,你怎么能打小茶呢!”
王妈是晏家多年的保姆,一心维护晏斯茶,“他每天让我做的菜全是你爱吃的,他那么疼你,你怎么做得出来!”说着又愤愤地挥动扫帚,故意把碎片扫到孟肴脚边,“小茶被狗咬了你也不管,丢下他就跑了!你这样太叫人寒心了!”
“他被咬了?”当时场面混乱,孟肴没有发现,“咬哪儿了?严不严重,打针了么?”
“打了打了,医生都来过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对不起……”孟肴怏怏地鞠了个躬,王妈摆摆手,“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看了眼关紧的卧室房门,神神叨叨地凑近孟肴,像怕谁偷听,“太太很早就走了,先生常不在,姑奶奶又太严格,他从小就孤零零一个人玩,性子可能有点怪,但他真的不是坏孩子,拜托你多担待担待他吧,小肴啊。”
王妈是寡妇,三十岁不到老公就死了,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再未二婚。她做事麻利干净,人又健谈实在,但挺爱管闲事,说些别家的闲言碎语。孟肴以前一直不理解晏斯茶为什么留她在身边,还把房卡钥匙都交给她保管。
现在他隐约领悟了。王妈的确一心为主,甚至在某些方面,像一位朴实的母亲。或许正是这样的她填补了晏斯茶生命中的缺失。
孟肴也严肃起来,把她当作审判正义的长者,“王妈,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想弄死瓦力?而且你瞧,”他抬起瓦力绑满绷带的后腿,“腿还让他摔成这样。”
“啊呀!”王妈心疼地接过瓦力打量。她看着晏斯茶长大,自然知道他的一些劣迹,但是她不敢明说,只能岔开话题:“算了算了,瓦力还是我领回去吧。你快去看看他,还在屋里生闷气呢。”
孟肴忧心忡忡地嗯了一声,上前敲门,“斯茶,我进来了?”
无人应答。
他推开门,晏斯茶背后垫着枕头,正坐在床头读书。柔和的灯下,他的面容宁静而专注,很难和外面的一地狼藉联系起来。
“斯茶?”
晏斯茶这么淡定,孟肴倒显得局促了。他磨磨蹭蹭地挪到床头,“你不生气啦?”见晏斯茶没理他,又蹲下身拨开晏斯茶的额发,“脸还痛……嗬——”
孟肴倒吸一口凉气,晏斯茶左边太阳穴一大片瘀伤,从眼角连到耳廓,呈现出刮痧般星星点点的深红。
“我…我怎么……”孟肴盯着那一处伤痕发懵,那一团淤血好像活了起来,在他眼睛里生长蔓延,他感觉眼睛好痛,睫毛一眨,泪就滚了出来,“我不知道下手会那么重......我真不知道......”他冲进浴室拿了张湿毛巾出来,虚虚捂在晏斯茶额头上,“先用这个冰一下,我再去煮两个鸡蛋。”
晏斯茶甩开脸表示抗拒,孟肴僵在原地,“对不起,斯茶......”他掐紧毛巾,挤出的水顺着他腕部往下流,“对不起,我......”
他突然扬手给了自己一拳,也打在眼角。晏斯茶抓住他的手,他立即反握住,拉着晏斯茶往自己身上砸,“斯茶,你揍我!揍我!随你解气……”
晏斯茶埋下头,目光下视,书上滴了几滴水,看着像谁的眼泪。他放松手心,仍由孟肴拧着手腕胡乱甩。
孟肴瞧见他心灰意冷的模样,心中更加憋闷心酸,“斯茶,我保证,”他扯起胸前的衣服胡乱擦掉眼泪,“我保证再也不会对你动手,就算你打我我也不还手。”说完又坐上床,将晏斯茶和枕头一起紧紧抱住,“你信我。”
晏斯茶依旧低着头,显得下巴很尖,“你要我怎么信你?”
孟肴霎时抬起头,似乎很惊喜晏斯茶回应了自己,他吸吸鼻子,眼中闪着光,“我向你发誓,”他竖起掌心,想了想,又以拳对准太阳穴,“我要是再......”
晏斯茶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行了,弄得跟入党宣言似的,”他拉下孟肴的手,“我不要这种立誓。”
“那你想听什么?”
晏斯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想不通,你为了一条狗打我......”
孟肴一听这话就反驳道:“那时情况太紧急了,你不知道当时你多冲动,”他说着又有了些底气,挺起腰杆指了指浴室,“你当时是不是想淹死它?我要是不阻止你,这事儿就闹大了,其实瓦力才是最无辜的,它什么都不懂……”
“狗呢?”晏斯茶突然打断他。
“外面王妈抱着。”孟肴被突然打断有些小情绪,幽幽怨怨地说,“它髋关节脱位了,医生说它再也无法奔跑,”他用余光打量晏斯茶的神情,见他又没什么反应,又泄气般叹了一声,“王妈会把它带走,你也别跟它置气。”
晏斯茶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被咬伤的指尖,半晌才笑了笑,应了声好。灯光在他脸上拉出长长的光线,仿佛一页照片上的折痕,显得笑容半边模糊半边反光。孟肴只觉有些怪异,再定眼一看,那笑容又消失了,错觉一般。
晏斯茶拉开被子,抬起头活动肩颈,发出咯咯的脆响,“太晚了,我去送送王妈。”
他在王妈身上难得有点人情味。孟肴跟在他身后,“脸没事么?我去就好......”
“不碍事,”他扶着孟肴坐回去,“是我家司机过来。你快休息,在外面呆那么久,累了吧?”
孟肴心中一软,又想到是别人家的司机,不敢再坚持,“那好,我等你回来。”他上前率先拉开门,“我再去看看瓦力。”
他对瓦力自然万般不舍,反复叮嘱王妈不要忘记给它做整复,还说回头要给它磨一个木轮子绑在腿上。晏斯茶扶住他的肩膀,“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你可以去看它啊。对了,那颗网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