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95)
孟肴舍不得可怜兮兮的瓦力,“你就不能放它进去么?”
“你对着我再叫一声,我就答应。”晏斯茶见他有些犹豫,又放软语气,“今天是我生日……”
孟肴无奈地啊了一声,只好妥协。
“哥、哥哥——”他生生地唤道,“你放我进去,好不好?”
晏斯茶心情大好,解开瓦力的绳子,踢了踢它的脑袋,“好啊,哥哥会疼你的。”他这样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孟肴,带着笑意。
孟肴抱着瓦力一头扎进门内。他真是失算了,平白让晏斯茶占了便宜。
孟肴一问,才知晏斯茶今天是回晏家的房子了。晏斯茶从包里取出一个黑沉沉的相机,“镜头还没装,先给你看看。”孟肴惊叹:“单反?你爸送的?”
晏斯茶淡淡地嗯了一声。
孟肴一时心绪万千,喃喃道:“你爸对你真好......”
晏斯茶似乎没听见,低头调整设备。孟肴又接着说:“你看,姑姑和爸爸都给你准备了很贵重的生日礼物。其实他们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你,也许你应该多和他们联络......”
他说完这话,只有久久的压抑的沉默。晏斯茶依旧低着头,下颌却绷紧了,甚至能看见凸出的颌角。孟肴吓了一跳,递回去相机,“斯茶,可能我不太了解你家的情况,妄下定论了,抱歉......”
晏斯茶摇摇头,把相机重新装回去。
孟肴想哄他开心,悄悄把包里的木雕掏了出来,“当当当当——生日快乐!”
晏斯茶诧异地接过木雕,又听孟肴说:“这是《银翼杀手》结尾的那只独角兽,我用木头刻出来了。”他把独角兽接过来,展示它的腹部,“这里刻了Roy雨里的那段话,我记得你说很喜欢。”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我本来想刻雨里的Roy,可是雕人像太难啦,我技术不过关......独角兽搭配这句话有点不伦不类,”孟肴笑着叹了口气,“不过我想,只要你懂含义就好了,其他无所谓。”
“嗯......”晏斯茶小心翼翼地接过独角兽继续打量,指腹缓缓蹭过那一排小字,“你该署个名。”
孟肴摆手笑起来,“我又不是大师,不敢署名。”
晏斯茶唇角上扬,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独角兽。过了好一阵,孟肴忍不住提醒他,“王妈做好的饭菜都要凉了,快去吃吧。”他把他往玻璃展览柜前推,里面有晏斯茶的各种模型手办,“好了,快放进去。”
“不要。”晏斯茶一口拒绝。
“为什么?”孟肴瘪嘴,“嫌弃这乡土模型了?”
晏斯茶捏住他两瓣嘴巴往外扯,“我要放在床头,一睁眼就能看见。”
孟肴像只鸭嘴兽,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晏斯茶笑着松开他,“不要瘪嘴,”他低下头抵住孟肴的额头,目光深邃而珍重,“我会想吻你......”
孟肴灵巧地偏开头,“等下!我还有个小礼物,我把《Forbidden Colours》学会了,以前答应过你,要只给你一个人唱歌。”
“这首歌有关生离死别诶......”晏斯茶小声嘀咕了一句,牵起孟肴的手,“那我找个谱子给你伴奏。”
琴声响起。晏斯茶的指尖在钢琴上跳动,舒缓的前调潺潺流动。孟肴坐在他旁边,朗声唱到:
“The wounds on your hands never seem to heal
(你手上的伤口好似永远不会愈合,)
I thought all I needed was to believe
(我曾认为我唯一需要的就是笃信。)
Here am I a lifetime away from you
(我于此,与你生死相隔,)
The blood of Christ or the beat of my heart
(耶稣之血,或是我心真情?)
My love wears forbidden colours
(我的爱披着禁断的色彩,)
My life believes
(而我选择笃信于你。)
……”
--------------------
《Forbidden Colours》是《Ma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填词版,原唱大卫希尔维安是教授的好友。
第76章
孟肴的暑假过得很安宁。
论坛风波时期他刚好错过了演讲的初赛,市级比赛也就不了了之。他的脚伤好了大半,每天学习完遛遛狗,跟晏斯茶一起玩游戏,生活也算充实。
但在城市的另一角,有人的生活却截然不同。
深夜,刘泊独自行夜路回家。借贷再次逾期了,捐款的钱还没有到手,他只能干回老本行,游荡到人流密集的场所摸包,可惜今天一无所获。
巷口有一盏歪掉的灯,无数醉生梦死的蚊虫在灯罩上撞击。光线自上而下扩开,像一座浑浊的锥形帐篷,他站在里面,前方黑暗死寂,是鬼的咽喉。
他不太想走这条路。但已经很晚了,他很累,想早点回家。
刘泊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人。两豆光在黑暗里闪烁,青幽幽的。
刘泊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距离对方还有两三米的时候,突然转身往回跑。
可是已经晚了,四周呼啦一下涌出了好多人,他们紧紧围住刘泊,无数双手往他身上摸,等散开时,连腰上的皮带都被抢走了。
“哥,我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已经申请了捐款,等拿到那笔钱就能还了......”刘泊站在中心,胡乱找了个方向开始求饶,他说了两句没人理他,哆哆嗦嗦跪到地上,“我求你们了,等这暑假结束...不、再等我几天......”
他已经卖掉了自己的新手机、笔记本电脑、限量版的衣服鞋子,但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他觉得很奇怪,当初花了那么多钱买了这些东西,为什么现在只能收回来这点钱,这损失的差价去哪儿了?被时间吃掉了?
“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了,”一个人缓缓地说,“你爸和你妈都在。”
“你...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你爸把房产、还有你妈的金戒指都交出来了,但是这些东西利息一半都不够还。”
那人点了一支烟,黑暗里闪过一张脸。平凡的面孔,平凡到恐怖。
“再给你最后五天时间,我不管你是找人借钱还是抢钱,先把之前的利息还上,”他嚯嚯笑了几声,“行吧?当做慈善了。”
“行...行的,哥,谢谢你,谢谢你......”刘泊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我,我现在就回家找人借......”
“谁说你可以回家了?”那人提起刘泊的后领子,把他提溜起来,亲密地勾住他的脖子,“来、来,这边来。”
刘泊哆哆嗦嗦地跟着他们走到一个废楼的角落里,贴着墙壁站直。一只粗糙的手在他腿上不怀好意地摸索,停在膝盖处,抵上一个冰凉、尖锐的物事。
“别怕,是羊角锤。你就在这儿给能借钱的人打电话,懂吧?”
“好、好......”刘泊吓得腿都软了,僵硬地摸出手机。
“喂?大姨...我、我小泊......这么晚打扰你真是抱歉......喂?喂——?”
刘泊的恶劣品行亲朋好友皆知,他哪里借得到钱,但嘴上不敢说,只讨好地笑,“我,我再找一个......”他抖得握不住手机,四周悄无声息,他被凝视着。
他麻木地打通一个又一个电话,冷汗无知觉地流,滴在屏幕上,他急忙擦掉,可是手心也是汗,越擦屏幕越糊。
有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膝盖处冰凉的触感突然撤离了,下一秒,尖角刺进了他的血肉,勾住髌骨,往外一挖。
“唔——!!!”他被捂住嘴巴,按倒在地,骑住,发不出一丝声响。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落在他身上,巷子里响起骨头和关节咯咯嘎嘎的声音,刘泊的身上也在响,噗、噗、噗——血沿着膝盖往下涌、往上流,聚在两腿间,黏糊糊黑稠稠的一团,像是他失禁了。
刘泊好像死了一轮,醒来时还躺在地上,边上一个恶臭熏天的垃圾堆,无数苍蝇贴住他裸露的脸颊、手臂、小腿。他挥开苍蝇,它们跳了一下,又有更多的苍蝇贴上来。他坐起身,身体与地面的血发出一种令人打颤的细响,像撕开被胶水粘住的皮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