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45)
领桌阴阳怪气道:“嗬!还宴会侍卫?那我儿子还是城主亲卫呢!吹牛谁不会啊。”
“诶你别不信,我跟你说,咱们可得小心点,听说那女的可怕得很!来无影,去无踪,都能把刀子架在城主脖子上。”
“这我也听说了!应该是真的。城主好像还见了血。”
大堂内一阵嘘声,众人一时之间讶然不语。
半晌才一道声音弱弱质疑,“编的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可是日沉阁的人!谁知道那是一群什么样的怪人!”
客栈老板坐在柜台后边,耳朵听着酒客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手中记账的笔也不停。
突然隐隐听到叩门声,他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位白衣人立在客栈门口处。
堂内唾沫横飞,酒客们正在兴头上,十分嘈杂,老板放下手中笔,走出门。
“这位客官,您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他问道。
走近了看得清楚,这白衣人的身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泥浆,活像是在泥坑里滚过一遭,但方才远看,还以为是这位翩翩公子穿了件布满绣纹的轻袍。
“住店,三间房。”白衣人从容说道,“劳烦多备些热水。”
老板:“三间?”
老板疑惑地向白衣人身旁张望。
这才发现,白衣人身后的夜色里,站着两个彻头彻尾的泥人,迎着月色泛着水光,触感该是十分滑润。
作者有话说:
日沉阁の玩屎归来三人组
第37章 观礼
扶木“到了之后立刻大吃一顿”的心愿并没有达成,鉴于他在路上大吃了一斤泥巴,三人光是洗漱清理身上的脏污就花了很长时间,扶木和星临花的时间尤其长,等星临热气腾腾从第五桶洗澡水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星临站在木屏风前,伸手从上面拿过提前吩咐伙计准备好的新单衣。
衣料入手,布质的质感有些粗糙,不过看这小镇也不像是能轻易买到上好成衣的地方。
样式简单的单衣披上肩头,星临的皮肤被水泡得泛粉而起皱。
他是星际时代的人类手中的登峰造极之作——仅仅从皮肤细节便可窥见一斑——皮肤表层仿生程度极高,细腻到纤毫毕现,而且熔点高,导电性能良好,受到损坏也能自动修复,以现在这个世界的人的视角来看,他确实是个烧不着、电不坏,还能自愈的怪物。
设计者永远不会想到,这层耐用的皮肤,在这个充斥着泥土味道的夜晚,起到了让他不会洗破皮的作用。
他想到之前同样被泥浆裹身、面目都认不出的扶木。
星临心想那个木头人必定会洗秃噜皮,而且饥肠辘辘入睡。当机器人真好。
他边想边穿好衣服步至床榻,心满意足地躺下,他沐浴过后的温度还未散尽,白气缭绕着升起,而后散尽在黑暗里。
初到鹿渊镇的夜晚,已经被挥霍大半,无聊的待机中,很快便迎来第一缕攀入窗框的破晓微光。
照常说食客汇聚的客栈大堂向来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星临初来乍到鹿渊镇,第一手消息也打算从这里得到。
他在楼下大堂内点了顿早点,没曾想,白粥见了底,酥饼只剩渣,也不见半个客人的影子。起初他还以为是人类惰性使然,耐心地在一根板凳上将瓜子嗑到正午时分,客栈仍然没有来客,大堂里只有老板和伙计冷冷清清的身影。
星临托着腮百般无聊,用瓜子壳在桌子上摆云灼的脸,想着其他人类怎么回事,他暂且不管,但楼上那两个也睡了太久了吧。
他眼睛转动着,盯上了柜台后面奋笔疾书的客栈老板,“老板,今日这大堂怎么这么冷清?我昨晚看着,生意分明红火到不行,连个空位置都没有。”
客栈老板面貌斯文,听见这坐了半日的客人终于有了点声响,搁下笔,抬头望过来,“这位公子,您是外乡人吧。”
外乡人。
又是这个措辞,残沙人仿佛格外在意这个。
星临乱扯,“正是,与两位兄弟经商偶经此地,初来乍到,很不熟悉。”
“一眼就能看出来!”老板道,“今天我们镇长的长子娶亲,早在半月前,就知会全镇百姓今日前去观礼,大家都去凑热闹哩。有喜酒宴席吃,谁还来吃这寻常酒啊。”
星临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我这外乡人,也可以去观礼沾个喜气吗?”
老板道:“当然当然,镇长想要人越多越好,要是有别地客人送祝福,他必然喜出望外。”
“那老板您怎么没去呢?”星临道。
老板叹了口气,“我去啊,记完这几笔账就去。”
星临露出惯常的诚挚笑容,“人生地不熟,一会和老板一同前去,您介意吗?”
“您这是哪里的话,这有什么介意——”
老板话没说完,星临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关门声。
随之,木地板的吱呀声轻微响起。
他看向楼梯处,崭新的洁白衣角出现在视野中,随即是衣袂与宽袖,处处细节都一尘不染地与眉眼相衬。
星临仰着脸,向着云灼开口问道:“云公子,成亲,去吗?”
云灼下楼脚步微顿。
星临将自己与老板的对话告知云灼,弦外之音暗示前去观礼的潜在目的。
云灼心领神会,面色如常地与老板闲聊起来。
正午日头渐斜,在星临耐心告竭,上楼成功捶醒扶木之后,老板那本厚厚账簿也暂且合上,三人终于跟随老板成功踏上前往观礼的路。
镇长的住处在鹿渊镇的另一头,远远地就听见笑闹交谈声。
沿路礼炮彩带遍地,鞭炮炸开的红皮也落在其中,多种色彩喜气洋洋地装点着镇子。鹿渊镇的建筑多是竹制的屋宅小院,就算是镇长住的宅子也不大,喜宴都摆到了街上来。
三人踏入这场全镇共乐的喜事,恰逢吉时。
赞礼者高声一喊,“吉时已到。见礼——奏乐——”
镇民熙熙攘攘地涌过来,层层围着杨柳树下的新郎与新娘。
鹿渊镇的婚俗与别地迥异。新娘凤冠霞帔,却没有红盖头,云霞五彩帔肩衬得女子面庞艳若桃李。通往新郎身旁,红色布毯铺就的路上,有一只炽焰燃烧的火盆,新娘合着乐声轻唱着一支曲子,词用的是当地语言,咬字中有一种特别的韵味。曲调起伏中裙角摆动,新娘跨过炽焰,步至新郎身旁。
她的歌声始终轻,却是分外认真,那调子有些沉郁,却万分深情。
观礼人群中,云灼被迫与人接踵摩肩,他被挤其中,像颗嵌在凹凸石砖上的白米粒,曲子最后一个尾音飘散着结束,道贺声与鼓掌声在耳畔齐飞,而他兴致缺缺。
他在拥挤中转过头。
意料之中,身后扶木一脸向往与喜悦,他投入地看着夫妻对拜,眼中隐隐含泪,十分感动,正在大力鼓掌。
意料之外,发现本该在身侧的黑衣少年已经不知所踪——星临不见了。
“扶木。”云灼叫道。
鹿渊镇新晋优秀镇民鼓掌太过投入,观礼观得十分忘我,一时间没听见自家少主的呼喊。
云灼错身到扶木身旁按上他的肩。
扶木转过头看他,这才如梦初醒,“怎么了少主?”
云灼问道:“星临呢?”
扶木下意识地向一旁扭头,“他不就在——”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侧那个欠揍的混蛋已然被一位白发老妪取代。
这位白发婆婆和扶木乍一对视上,露出一个同喜同喜的慈祥笑容,一颗银门牙在笑容里熠熠闪光。
扶木咧开嘴,回以一个礼貌的皮笑肉不笑,他眼皮凸凸直跳,笑完了忙环顾自身周遭。
他绝望地发现,这里甚至连一个穿黑衣的人都没有。
他扭回头,视线躲闪着云灼不怎么样的面色,弱弱道:“他刚刚还在这儿的……”
云灼也没能在人群捞出星临的身影,他心中一沉,仿佛偃人集市的情境重现,那时的星临也是这样,转眼间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