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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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灼明显感觉怀中人脱了力,垂眼望去时,安静而狼狈的一张脸,予取予求时被欺负太狠,浩荡热雨中大病一场。四肢无力地垂落。
他真的很像在他怀中死去。
他想捋一捋星临凌乱的发,腾不出手,所以他只俯首,吻了吻他爱哭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这次略了还会在这章下出现评论吗(つд?)
第94章 如约
星临重启成功时,已经是天亮时分。
视觉恢复时,他看见窗外风雪已停,高塔之上望去,一座城池银装素裹而未醒,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听觉恢复,身后一道呼吸陪伴他,轻浅而绵长。
触感恢复,昨晚本该残留的黏腻感已经完全不在,衣物也是干爽的,就连发间都隐隐散发皂香。有双臂从背后环绕,他陷在一个怀抱中,在天亮之际重启,让他有一种错觉,像是真的与身后人一夜好眠。
星临感觉这本该是个传说中的温情时刻,奈何这个怀抱烫得匪夷所思。
异常的高热,无法忽视。
他想转过身去看,但云灼抱他很紧,以至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只转过头去——
云灼的脸也靠得好近,云雾轻笼的质感,可惜侧颊一层病态的红晕,星临轻敛呼吸,此刻的云灼闻起来好像沸水浇过的雪面。
乱七八糟的一夜过去,被过度索取的机器人浑身清爽,能量充沛,人类却像是遭了报应,发着高烧,发丝凌乱,惯常浅眠现在却睡得昏沉。星临的目光在云灼的眼睫上浮动,飞速将生理指标读取,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先为眼前人做健康报告分析,一行行异常数据飘红,他每读一行,心便向下沉一分。
读完后,他倏地开口:“云灼,醒醒。”
云灼只是在睡梦皱了下眉,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些,异常的高热已经将他完全困缚在沉睡中。
星临又叫了好几声,毫无作用。他便费了大力气在怀抱中转了个身,伸手把云灼的脑袋抱进怀里,他宛如一只花栗鼠,用脸颊蹭蹭他幸运捡到的松果,又亲亲发顶。
就这样等上片刻,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闷闷的,“……喘不过气了。”
星临腰间手臂一松,低头一看,云灼眼睛已经睁开。
星临见云灼成功醒来,他利落地翻身下榻,一本正经地整整里衣,脖颈手腕光洁一片,修复如初,他又崭新得不留痕迹。
他伸手拿过一侧架上的外袍,边穿边问,事后无情的做派逼真,“告诉我,你昨日下午回来之前,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云灼在窒息中醒来,头脑迷蒙且心情很差。
星临看着云灼陷在床褥里,虽然那张脸明明是憋红病红的,还带着几分恼怒,但他偏偏生出一种蹂躏过美貌人类后的怜惜感。
他衣装整齐地弯腰下来,用手背碰触云灼热烫的侧脸,“可怜见的,你少年时候生起病来也是这么乖吗?”
云灼闭上眼,“昨夜刚过,别逼我打你。”
“别生气,你现在有三成可能打不过我,所以要好好休息。”星临道。
云灼一阵头疼,无可奈何扶额时,后知后觉自己身体的异状。
他手覆在额头,“我在发热?”
星临这才认真道:“你在发热,是中毒了。告诉我你昨天下午都去了哪里,都进食过什么,毒就是那个时间段,由食道进入的体内,按照正常扩散速度,毒发时间该是今日上午。”
说着说着,他语速渐快,嬉笑之色褪得干净,毫无感情地汇报分析。
“但由于你昨夜周身血流速度快于往常,毒性提前从下半夜开始扩散,现在便显现了出来。不过你以往常年药汤相伴,躯体耐药性极强,而且烈虹也在体内起了一定作用,所以这味毒对你来说没有大碍,只是会高热一场,让你头脑昏涨,反应较往日迟钝些而已。”
云灼流露几分诧异,“你为何会这么清楚我体内情形?”
星临歪头,理所当然道:“云公子的枕边人嘛。”
云灼静静看着星临,没有说话,半晌,转过头阖目假寐。
星临想要牵动云灼的心绪总是十分容易,气恼与欢欣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星临垂眼,看着云灼唇角那抹抑不住的轻浅弧度,知道他的心情又转晴了,这才从云灼口中得知了他昨日下午的行动轨迹。
云灼昨日下午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与叶述安一行人一同前去参与栖鸿庄主的继任大典,因风雪过大而只能找个地方暂避,最近处便是砾城二人的落脚点,一处石雕宫殿,只进去喝了杯热茶,歇息了半个时辰,栖鸿庄主便派人来传讯说继任仪式推迟到明日。
日沉阁四人便只得原路返回塔中,静待明日,这便是云灼能意外地提早回来,将星临捉个现行的原因。
星临听完,神色僵硬,“你昨日下午,在砾城落脚的石堡?在陆城主和叶公子的住处?”
云灼道:“是。”
星临道:“咽下嗓的只有一杯热茶?”
云灼神色一动,“……是。”
星临迟疑一阵,还是开了口:“那你有没有想过那杯茶是有问题的?”
云灼清醒地发着烧,默然半晌,“砾城城主的住处必然戒备森严,身边侍者皆是可信任之人,忠心耿耿自不必质疑。”
星临道:“忠心耿耿,是指那种主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人吗?”
云灼像是听懂了星临的言下之意,“陆愈希是正直之人,他不会匿在暗处做这种事。”
星临心觉那是个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傻瓜人类,道:“我不怀疑他,陆城主直来直往,心绪总是展露在眼角眉梢。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云灼低垂目光,“他不会的。就算撇开别的不谈,他很了解我,知道我的躯体状况,耐药与烈虹。他若是想要以毒将我致死,我现在不会只是高热一场。”
星临闻言哑然,半天才挤出一个虚浮的音节,“……是。”
但分明只有这一个可能。
毒从口入,喉管残留,那杯热茶就是罪魁祸首。
云灼必然也心中有数,但别说云灼,星临也对此难以置信,夜雨林中一场对峙,叶述安分明是顾及云灼的,只不过是恨不得他这个外来者早日毙命罢了,叶述安真的会给云灼下毒吗?
思来想去,将细节几多询问,凭云灼的心思缜密与洞察力,很难遗漏细节信息,星临与云灼磋磨到天色大亮,他仍是对那位温雅和煦的砾城二城主抱有极大怀疑。
星临看着云灼愈发降低的心情指标,心中不禁乱想:“可他又为何甘愿伤害你了呢?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他脑内千思万绪,同时将一句话在脑内反复组织,温软措辞,才说出口:“有时恰恰因为是亲近之人,所以才最难防备不是吗?你一定——”
要提防叶述安。
一句话被星临斩断在喉咙里,后半句被静默取代。
太无力了,没有证据,都是猜测,都是数据推进的逻辑演算,连提醒都苍白起来。
星临心中叹一口气,伸手将掌心覆在云灼的额头上,冰冷肌理与灼烫皮肤相触。
“一定要什么?”云灼想问星临的欲言又止,额头温度传来,他奇怪道:“你手怎么这么冰?”
“我可以更冰。”星临调低自己的皮肤表层温度,因为能源充足而为所欲为地使用功能,零度机器人又去抱他的幸运松果,舍身做异世界降温器。
星临抬起头来望着云灼,“一定要相信我。”
云灼如同拥住一大段细腻的冰,源源不断散发的冷意,将高热压制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病过了,生来一身病骨淬炼十六年,现在的一场高热对他来说无甚感觉,那些溃散他意志的病痛,早就消失,只能陈年旧梦里偶尔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