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231)
沈见清脸上没有温度。
进来看到茶几上的X玩具——绥州, 她因为看到周斯勾秦越的脖子,控制不住想证明她是自己的那晚跑出去买的,穿戴款,说成按摩仪有点侮辱智商的款——沈见清忽然淡定了,两手环胸靠在墙边,说:“丢人吗?没觉得, 挺爽的,但还是不如她的S/Z在我里面剐蹭游动的感觉。”
沈母怒不可遏:“闭嘴!这里是家属院,你是老师,怎么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沈见清从容不迫:“那你让我说什么?你现在不就是因为它,在对我兴师问罪?”
沈母的脸色极为难看, 两人对视着。
终于, 沈母坐回去, 冷静地说:“江坪有个拍清宫戏的剧组请我做礼仪指导, 我接下来一个月都在这边。”
沈见清说:“你的行程不用告诉我,我不关心。”
沈见清走过来,在沈母逐渐错愕的目光下拿起桌上的东西说:“一个教传统礼仪的, 在未经别人允许的情况下翻别人卧室,姜老师, 你平时就这么教那些明星演戏的?”
沈母面露愠色:“我只是想看看你和那个女人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问我啊,我不介意告诉你我们在床上的细节。”
“沈见清!”
沈母突然发怒,站起来吼道:“自从你姐出事,你跟我说话为什么永远都带着刺?!”
沈见清看着她,平静到令人害怕:“你问我?”
“是!”
“好,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沈见清把玩具放进大衣口袋,弯腰从茶几抽屉里拿了盒烟出来拆开。
“我姐自杀那天,你在哪儿?”
沈见清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沈母脸色泛白。
沈见清找到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被过期烟呛得剧烈咳嗽。她无所谓眼睛有没有红,形象是否狼狈,兀自后退到墙边靠着,说:“你就在江坪是不是?”
沈母张口结舌:“我……”
“可你不是不接我的求救电话,就是看到了挂断。”沈见清的指甲掐进手心,抬眼看她,“那天保姆也不在,她偷了我姐给我买的牛排,回家给她女儿做生日餐。”
“你是不是不知道她经常偷家里的东西?”沈见清问。
沈母身形晃动,跌坐在沙发上。
沈见清笑了声,微低着头抽烟。
“我和我姐从她第一次偷东西就知道了,但是她会照顾我们,不管那里面藏了多少私心,她至少能让我们把一天三顿饭吃饱,还会在降温的时候提醒我们多穿件衣服,大雨天也会拿着伞在路口接我们。”
“我们就还挺感激她的,一直没想换她。”
“清儿……”沈母底气不足地说,“你知道我和你爸忙。”
沈见清手上夹着烟,把垂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是,我知道,所以在你第四次挂我电话的时候我就不强求了,事不过三么。我想拿我的校服给我姐捂伤口,但是没有,她喝得百草枯,伤都在里面,我捂不住,只能一遍一遍求她坚持到救护车来。”
沈见清笑了声,抬手深吸一口烟,五脏六腑都好像被呛到了,拼命拧缩着:“我早该知道,就算救护车到了我姐也活不了,那种东西,一旦喝下去就没有反转,她全身几乎所有的组织器官都会受到损伤,除了神经系统,也就是说……”
沈见清手抖得送不到嘴边,她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抬眼看向沈母:“我姐最后是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死的。”
“别说了。”沈母以手掩面,啜泣不止,“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那天,那天……”
“那天你忙着教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哪儿看得到缩在墙角的我们。”沈见清平静地说。
这些事,她十四岁的时候天天回忆,十五岁逼着自己忘记,十六岁十七岁还是会偶尔想起,再往后麻木了,生活才开始慢慢回归正常。
正常不代表它没有发生。
那么,“你问我,自从我姐出事,我跟我说话为什么永远都带着刺,因为你扼杀了我最后一丝希望,让我在那一秒变得绝望。这个理由够吗?”
沈母痛哭流涕:“对不起,清儿,我不知道你那天过得那么难。”
沈见清说:“你当然不知道,不然也不会不什么都不关心,到了医院抬手就是一巴掌,问我还敢不敢做同性恋。”
沈见清直起身体,一步步走过来,说:“我敢,而且这辈子只会是同性恋。”
“你看,我这么不听话的,以后是不是真别来找我了?每天被你那些徒弟、明星奉承着不好吗?从我这儿,你能听到什么好话。”沈见清心平气和地说。
沈母听出她的决绝,慌忙拉住她的手说:“清儿,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亲母女。我和你爸年纪都大了,以后我们的积蓄全都是你一个人的。”
沈见清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懂了,你这趟来是想花钱买我给你们养老吧?”
沈母一愣,说:“不是的,你爸担心喻卉的事牵连到你,让我过来告诉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们在媒体这块的人脉很广,很快就能把涉及到你的部分压下来。”
沈见清问:“你把我的部分压下来了,喻卉不就有机会洗白了?”
沈母说:“洗白了,她也只配活在底层。”
“底层是不是依然能一觉睡到天明,不会做噩梦?”
“什么?”
沈见清抽出手,声音凉薄而无情:“我不想呢,我要让她一闭眼就是噩梦,睁开眼了,人人唾弃。她那种人,活该日夜不得安宁。”
而面前这位……
“不好意思了,我这人道德感不是太强,担不起给谁养老的重任,至于你们的名声会因为我受到多大影响,我管不了,你们不是和媒体熟么,花点钱在他们那儿和我切断关系不是更方便?”
沈见清说:“姜老师,请吧,我这儿从今天开始,不欢迎陌生人。”
沈母急切地起身,还有话说,沈见清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卧室走去。
“咔!”
沈见清靠在门板上,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她太久没有回忆沈同宜自杀的细节了,还是那么真实。
沈见清顺着门板滑下来,跌坐在地上。
她花了二十二年来消化这件事,都还是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得喘不过气,秦越,她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快就醒过来?
沈见清想起秦越猛烈的咳嗽、干裂的嘴唇和最后疲惫闭眼的那个画面心像刀绞。
没人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沈见清趴在膝盖上,手死死抠着裤子。
经过和沈母今天这趟猝不及防的会面,她已经想到让喻卉从阴沟里的老鼠变成过街老鼠的办法了,只差一只猫让她永远活在随时可能被咬死的恐惧里。
这多容易的。
她身边就有一只现成的,她随便跟她学一学,就能有八九分像。
沈见清抬起头来,仍被陈年旧事纠缠着的双眼黑沉且坚定。
房间里静悄悄的,外面传来门锁闭合的细微声响。
沈见清扶着墙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摊开在地板上的行李箱。
是秦越的。
那天她收拾到一半,出去接了电话,没等回来继续,秦越就告诉她要去医院。
沈见清走过来蹲下,把秦越的东西一样样往出拿。
她活得简单,东西少,不过三四分钟就剩一个反扣在最下面的相框。
沈见清伸手拿起来,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在沈见清本就不稳定的脑中炸开,她耳边嗡然一片。
秦越夹在相框里的照片是子午外的巷子里决裂那晚,她甩在她身上的,每一张她都“精心”挑选过,除了恨和憎恶,秦越不可能从她的眼神读出第二种情绪。
可她竟然把其中一张放在了相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