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221)
秦越说:“刚才咳了口痰, 里面有血丝。”
沈见清抓起秦越的手腕就往出走,力道很重,换鞋的时候, 一只脚都已经踩进高跟鞋里了,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 迅速提出来, 说:“帮我拿双运动鞋,我去处理一下头发, 披着太碍事了。”
说完,沈见清赤着脚快步往里走。
她有预感,今晚的秦越会很需要她,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秦越低头咳了两声,扶着膝盖在鞋柜前蹲下。
不过几十秒,她还没有替沈见清找到一双既方便又时尚的鞋子, 她就已经回来了,两手在脑后拢着长发,嘴里咬着那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簪子……
“断了?”秦越看着被沈见清咬了一半的金箔问。
沈见清“嗯”了声,熟练地用簪子将头发固定好,然后弯腰, 随便拿了双鞋出来, 边换边说:“子午外面的巷子里摔断的。两年前, 你去找我那天。”
沈见清猝不及防的提起让秦越心脏骤然紧脏, 脸上本就所剩无几的血色渐渐消失。
她这两年回忆过很多事,认过很多错,唯独那天晚上的画面被记忆完全抗拒。
那天, 她被迫结束了对沈见清长达21年的惦念。
她才25,丢掉21年, 约等于丢掉了全部。
就像她决定走的时候和关向晨说的那句,“21年不是一个单纯的数字,所以失恋对我来说也不仅仅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那个断崖式下坠的瞬间对她来说太过恐怖,往后,她潜意识不愿意想起。
“阿越,”沈见清忽然开口,看着秦越的眼睛,“我那天晚上骗了你。”
秦越张口的瞬间,嘴唇轻轻颤着:“骗我什么?”
沈见清说:“骗你我每天去子午是为了找人做.爱,没有,我是在无意识找你,找一个人我当时恨透了,却怎么都放不下的骗子。在那里,我除了喝酒,没有接触过任何人,更没有和她们做过任何事,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意外,是假象。”
遇到秦越之后,她的身体除了秦越,根本不会接受其他任何人的碰触,但她当时的嘴,除了刺伤秦越,根本不愿意说任何让步的话。
沈见清手发软,抬起来摸了摸秦越的脸,问:“信我吗?”
秦越被打开的记忆混乱锋利,加重了胸腔里的不适,她低头在沈见清膝盖上,咳着说:“不信,怎么会一直喜欢你?”
她对沈见清的喜欢只是卑鄙,又不是……没有底线……
沈见清喜上眉梢,后知后觉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重逢之后,她们发生过那么多次关系,秦越真在意的话,不可能那样认真投入。
“起来了,去医院。”沈见清拍拍秦越的头说。
秦越抓着沈见清的裤腿,睁眼、闭眼,反复数次依旧没有把25岁,失去一切的那个晚上从脑海里赶出去。
它出现得太突然了,强势有力,很轻易就将她的身体能为她提供的微弱保护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被沈见清拉着下楼、上车,呼吸开始透出灼热感的在那秒,靠在椅背里模糊地想,在绥州遇到徐苏瑜那天,她或许应该听她的,和她聊一聊。
她是没什么心理问题,但心里装了太多事,一直压着,不擅发泄,现在好像有些不堪重负。
————
医院。
嗜睡疲劳、呼吸急促、胸闷发热……免疫力低、拖得时间太长、吸入异物……C反应蛋白增高、电解质紊乱、肺部片状阴影……
医生一句接一句医学名词砸过来的时候,沈见清没想过自己还能冷静客观。
就在二十几天之前,她连秦越被人勾一下脖子都会控制不住发疯。
她把秦越攥得比什么都紧。
可转头看到因为肺炎,在短短三个小时的检查里,体温毫无征兆地升高到39.4℃的秦越躺在病床上嘴唇紧抿,脸颊潮红,她咬了一下牙,快速移开视线,说:“麻烦您了,我去办手续。”
沈见清无比清醒地按照医嘱,在急诊里穿梭。
里面孩子的哭声,男人矫情的呻.吟,重伤患者家属无助的恳求……
每一道都像无形的手掌,在某个不可预知的瞬间猛然捏紧沈见清的心脏。她没有去看病床上始终安静的秦越,她和周围那些叫嚷的人形成的反差像能传递五感的通感,看一眼,她也会立刻觉得心率加快,胸闷难受。
沈见清疾步走着,步子轻悄悄的。
一切办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沈见清笔直地站在床边看护士给秦越扎针。
她手背上还有前几天连续输液留下的针孔和青紫,护士看了眼,皱皱眉,去看她的左手。
沈见清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堪堪停住。
隔行如隔山,医生、护士,他们能处在这个岗位一定有和这个岗位匹配的能力,她一个外行,不该在他们工作的时候指手画脚。
沈见清看着护士熟练却没有情感的动作,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忍住:“她是左撇子,生活、工作全靠左手,她这只手要做很多事,麻烦您轻点。”
护士“嗯”了声,动作并没有轻多少。针头刺破皮肤的瞬间,沈见清看到秦越皱了一下眉。
沈见清脸发白,一动不动地望着秦越。
“这瓶大概一个小时,快完了叫我。”护士记录信息的时候提醒。
沈见清应声:“谢谢。”
病床上,秦越听到沈见清的声音,睁开眼睛说:“沈老师,对不起,咳,咳,刚答应你以后不再做让你担心的事,转头就食言了。”
秦越的声音很哑,持续的咳嗽像粗糙的沙砾在她喉咙里反复堆积。
沈见清的耳膜被磨疼,一瞬间握紧了手,面上却还保持着必须有的从容和冷静。
沈见清走过来,仔细帮秦越掖好被角:“知道就好,这几天给我好好治病,病治好了,我再好好治你。”
沈见清语调轻快,说完还曲指在秦越额头敲了一下,不见一丝异样。
秦越望着沈见清,过了十几秒,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她的手腕说:“好。”
又是这个字。
上午沈见清还觉得从口秦越中听到这个字会有种莫名的优越感,现在全变了味道。她的喉咙被秦越掌心异常的热度烫到酸疼梗塞。
秦越握紧沈见清说:“除了治我,能不能也给我碰?”
沈见清微怔,想起昨天秦越碰她脚被她凶的事。
“现在才问会不会晚了点?”
“晚吗?”
沈见清俯身下来,望住秦越,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昨天是谁只用膝盖就让我GC的?”
秦越不慌不忙地眨了眨眼,说:“哦,是我。”
“这不算碰?”
“算吧。”
动作和语气一点也不够恍然大悟。
很难得能从秦师傅身上看到这种敷衍的反应。
沈见清忍不住笑得肩膀颤动。
“那你现在才来问?”
“我收回。”
“马后炮,墙头草。”
沈见清笑完抬眼,发现秦越瞳孔里已经没了平时的清明和淡定,高烧之下像大雾弥漫,她从里面看不出来,外人也看不进去。
沈见清后知后觉意识到,秦越刚才在逗她。
她们之间最擅长言语的调戏,她进去那个语境了,紧绷的神经就能得到放松。
……她都没表现出来紧张。
不对,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紧张,意识已经很薄弱的秦越就知道了。
有一个瞬间,沈见清眼眶发热,鼻头酸涩。垂眼看到秦越手背上的针头,她把一切情绪压下去,摸摸她发烫的耳背说:“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
秦越闭着眼睛,良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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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的肺炎还在发展。
第二天上午,急诊联系了呼吸内科,把秦越转过去住院。
沈见清请了护工照顾秦越,抽空回去给她拿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