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188)

　　沈见清生理性抵触和她有关的一切，但还是如实说：“这部分功能三天前才做完，测试还不全面，能处理正常光照下的高速数据已经算稳定了。”
　　“我只看最终结果。”喻卉说：“周老师，这个工况不过，下一个。”
　　周学礼没说什么，来之前他们已经评估了今天的各项实验结果，有心理准备，说白了，他们这一趟来，不过是不想和喻卉撕破脸。
　　周学礼打开话筒，安排下一步任务。
　　沈见清侧过身，低声指导毛毛记录特殊数据。
　　余光一转，看到站在后面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周斯，沈见清微顿，继续指导毛毛记录完，随后起身，退到周斯旁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刚才是第一次异常，没爆，接下来的每一次我都做了预判和处理。周斯，在这个项目上，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周斯一愣，回过神来。她插在口袋的右手抬起来，借着往后捋头发的动作，用掌根压了一下许久没眨的酸疼眼睛，说：“谢了。”
　　沈见清看着前方，静了片刻，也说：“谢了。”
　　她们对一次见面时，在会议室里的针锋相对进行了和解。
　　……
　　实验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结束，之后复盘总结，喻卉要求一周内完成所有修复和优化。
　　沈见清不想因为自己给组里的人带来任何麻烦，尽管喻卉只是管理不善，并没有其他动作，她还是亲自着手指导，以求按时完成，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六点，强光工况的优化进展不顺，周学礼又因为临时有事，刚上飞机不久，剩下师扬一个人搞不定。
　　楼老师和沈见清讨论完一个控制问题，扭头说：“我这几天翻了下喻工的论文，她是光信号处理方面行家，要不你把她叫来看看？”
　　师扬：“我马上给喻工打电话。”
　　几秒后电话接通，师扬连忙说：“喂，喻工，我是周老师的学生师扬，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过来一下会议室，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喻卉说：“不巧，我刚过来信息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这样啊，那打扰您了，我再想想办法。”
　　“辛苦。”
　　通话结束，师扬哭丧着脸说：“喻工在信息院，我记得离这儿很远。”
　　“不能够吧，”上厕所回来的宋迴搓着凉飕飕的手说，“我两分钟前还看到她在楼下和人说话，就是坐火箭过去也得有发射过程吧。”
　　宋迴说话不带脑子，都坐下来了，才发现气氛不太对。
　　他回忆了一下，弱弱地说：“喻工这么说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说了还不如不说。
　　沈见清的铅笔夹在指间，很久没动。
　　师扬唉声叹气。
　　沈见清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说：“我帮你联系个人。”
　　沈见清打给了慕正槐，他在光学应用方面的水平能排到全国前十。
　　慕正槐丝毫没有推脱，一帮就是晚上十点，解决了好几个难题。
　　大家昨晚已经通宵了一晚，今天再加班谁都顶不住，所以沈见清主动请客，让楼老师带大家去顿好的放松放松，自己则因为要找人帮忙监考，耽误了一会儿才走。
　　下楼途中，沈见清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说熟悉是因为声音来源是喻卉，说不熟是因为沈见清很难把“母爱”这两个字和喻卉联系起来。
　　“宝宝，今天有没有想妈妈啊？”
　　“阿姨说宝宝吃了满满一碗饭，宝宝真棒。”
　　“哇，这个是宝宝画的吗？真漂亮。”
　　“……”
　　喻卉的声音让沈见清作呕，她想换另一边楼梯离开，没等转身，有所察觉的喻卉忽然抬头看过来。
　　见是沈见清，她充满母爱的眼神立即变得锋利阴沉。
　　喻卉静音了视频，往身后的墙上一靠，似笑非笑地说：“沈见清，我一来你就请假，不会是怕我了吧？我都说了，我是通过正常流程竞聘上来的，只想好好跟项目，不会对你，以及你那位小女朋友做什么，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呢？”
　　喻卉刻意咬重的“小女朋友”四个字像刺，扎得沈见清浑身难受，她恨不得和去年冬天一样，抬手就甩她一个耳光。
　　想起她在电话里对师扬的拒绝和宋迴的发现，沈见清眸光一沉，硬生生忍下来，顶着喻卉不善的目光下楼。
　　喻卉一身玩味。
　　她这回还真不是哄沈见清。
　　她花了14年时间才从装备院那个破地方出来，不想被芝麻大点恩怨打回原形。
　　这两年就让她们好好爱吧，等找到视频……
　　“哼！”
　　喻卉冷嘲一声，重新打开语音和女儿视频，温柔得像人格分裂。
　　楼下，沈见清比直地往前走。
　　等坐上车，她立刻拨了个电话给和秦越一样，正在学校里考试的谭景。
　　“〇七一装备院喻卉，帮我把这个人发表过的论文、专利全部下载下来。”沈见清说。
　　她信时间能把一个学渣变成学霸，但不信这个人会是喻卉。
　　这个判断在宋迴戳破喻卉的谎言时达到极致。
　　一个连自己的项目都不敢讨论的人，能有多少真才实学？
　　她现在很想看看，喻卉是怎么凭借多篇高水平论文升上正高的。
　　沈见清说：“尽快整理好发给我。”
　　沈见清自从开始任教，就没有错过国内外任何一期的学术期刊，有时只是站路边等个人的功夫，她都会拿出手机翻阅，她始终认为学术永无止境，不进则退。
　　谭景知道她的习惯，之前也帮她下载过几次，闻言下意识就说：“还是那几本核心？”
　　沈见清：“不，全部下载。”
　　哇。
　　谭景心道，他导师看这人的论文竟然都不挑，一定是个大牛。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找。她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麻烦您发我一下。”谭景说。
　　沈见清“嗯”一声，挂了电话，把喻卉的名字发过去，然后驱车回了宾馆。
　　她饿过了，不太想吃，只带了份蔬菜沙拉回来。
　　宾馆里冷冷清清的。
　　沈见清很累，随手把东西放下后就合衣躺在了床上，小臂搭着额头。
　　没一会儿，她忽然觉得静，想听点声音。
　　沈见清掏出手机，给秦越发了条微信：【休息了？】
　　秦越：【没有。】
　　沈见清：【视频一会儿？】
　　秦越直接拨过来。
　　视频接通，沈见清笑了一声，翻身趴在床上：“马上十一点了，怎么还不休息？”
　　秦越说：“等你。”
　　沈见清被喻卉勾起来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她拉了个枕头过来垫着，说：“现在等到了，是不是该睡了？”
　　秦越说：“不睡。”
　　沈见清眉尖一抬，凑近镜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找茬呢？”
　　秦越说：“找你要晚安。”
　　沈见清一愣，开怀大笑。
　　“哈哈哈，我的疏忽，我的疏忽。”沈见清竭力憋着笑说：“秦师傅晚安。”
　　秦越：“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
　　“别坚持了，咱们才多久不见，你的脸就瘦一圈了。什么情况？”
　　“复习得太刻苦。”
　　“我信你呢？”
　　“其实是光线强行修饰出来的相思病。”
　　“哈哈哈……”
　　沈见清笑得停不下来。
　　秦越拉远镜头，似乎是把手机靠在了哪里，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沈见清仔细一看，呦，大晚上的吃糖。
　　果然不怕胖的都很有恃无恐。
　　沈见清偏头看了眼自己的蔬菜沙拉……
　　像给羊吃的。
　　沈见清长叹一口，侧身躺着，懒声问：“甜不甜？”
　　秦越嘴里含着糖，声音含混：“本身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