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23)
要不就在秦越耳朵边上道个歉?
沈见清心想,她不“醒”,很少向谁认错的沈老师就能把道歉说得深刻又自然。
嘿,沈见清无声乐了。
她和秦越私下有接触才几天啊,竟然就要道第二回歉,都快赶上她一年的量了。
但无论如何,这一声她必须当面说,而且要说得真实诚恳。
沈见清思考着,手指无意识顺着秦越的耳朵向下移动,时不时在她白净的皮肤上蹭一蹭,磨一磨,很像逗弄,但逗弄的那份轻挑被她做得轻软柔和。
夕阳西斜,交出所有余热来旁观这一幕。
蓦地,沈见清悬着的手腕被“睡着”的秦越握住。
她这个动作很突然,沈见清又走神走得厉害,难免被吓一跳,本能将已经徐徐游到她颈侧的手指往回蜷缩。
这样一来,原本只是轻触的指尖便带着略微急促的力道从她轻薄的皮肉上重重刮过。
那个瞬间,沈见清明显感觉到握在腕上的力道变得很重,但远没到疼的程度。
所以她没动,静静地看着红潮快速从秦越耳后漫出,看她枕在头下的胳膊慢慢折向胸口方向,看她展露在夕阳里的半张脸一点一点藏入臂弯,然后用那嗓子带着轻微鼻音和尚未清醒的低哑声音说:“沈老师,不要摸我的脖子。”
沈见清最受不了秦越用这种声音说这么暧昧的话,就像秦越受不了她吻她的脖子。
有时余韵还在,秦越只需要在她耳边说上一两句野点的话,她被装扮得分外迤逦的身躯就会顺水激荡,然后如同贪饵的鱼,在她手边辗转徘徊,缠绵婉转。
呼,真要命。
沈见清润润唇,一时忘了道歉的事,就势顺着秦越的话问:“为什么不要摸?”
明知故问。
秦越握一握沈见清,将她的手压到桌上,指肚在她手腕内侧摩挲片刻后坐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温吞道:“我会GC。”
沈见清眉心跳了一下,暧昧迅速探头。
两人一站一坐,僵持在金色的夕阳里。
短短三个呼吸的来回,沈见清就率先辨认出了一个事实——这一幕背景很适合秦越,安安静静,波澜无声,只需要稍稍装点一些暖色,她就成了古旧画卷里惹人心疼的娇美人,单单靠着椅背咳嗽两声,然后垂下眼,在衣领里蹭一蹭下巴,你的心就会立刻软成一江水,任由她舀一瓢,拨一指。
但事实上,这位美人真的很懂怎么语出惊人。
……
沈见清憋着喉咙,叹服于秦越极具迷惑性的“表现力”。
转念又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关注到了秦越身体不好这个事实,有潜意识作祟,应该也不会突然有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平白削弱了秦师傅的战斗力。
你就看啊,论对视,谁能有秦师傅稳得住?
沈见清松开嘴唇,长长吐出口气,服输道:“怕了你了。”
一瞬之间,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所有桃色气氛化为乌有。
秦越延迟两秒眨了眨眼,结束对视,放开沈见清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见清伸手将卷发拨到身后,曼声道:“来抓一个骗子。”
秦越问:“谁?”
沈见清身体往后靠,让更多阳光落在秦越脸上,“你猜一猜。”
“友情提示,她今天属猫。”沈见清偏头补充。
秦越望着她不语,身后长及腰的发丝垂下,像黑色的流云。
良久,秦越再次出声,“你不生气了?”
终于进入正题,沈见清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情绪纷纷退到后面,神色严肃地说:“秦越,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
秦越微怔。
沈见清这声道歉对几乎徘徊一天一夜的她来说太突然了。
凝神一想,她很快想明白缘由——沈见清知道她的事了,要开始同情她了。
秦越支起椅子前腿,淡声道:“是我骗你在先。”
沈见清接话很快,“就算这样,我也不该随便冲你发火,还把你一个人扔在店里。”
秦越说:“你没有。”
沈见清,“??”
秦越忽略沈见清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前后晃着椅子,说:“你一直开车跟在我坐的公交后面,我看到了。我下车之后从药店经过,没进去,你还按了一下喇叭提醒我,挺短的,但是很响。”
沈见清目瞪口呆。
秦越回去的那条路人不多,所以她刻意跟得远,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感情是免费给人耍了一场猴戏。
沈见清短促地笑了声,扶着额角说:“把我放谍战剧里,我肯定活不过三分钟。秦越,”沈见清转身面对秦越,问她,“你既然知道我在后面,就该明白事情已经过了,干嘛还要跑我微信里面壁思过?”
秦越说:“只是跟着不露面就表示还有气。”
沈见清一愣,禁不住莞尔,“秦越,跟你谈恋爱一定很舒服,你太细心了。”
秦越摇晃椅子的动作停顿一秒,继续往后扬。
沈见清拉回走岔的思绪,斟酌着说:“秦越,你的事,你们院长都和我说了,而我想说的是,从你身上我看到的都是好的品质,没发现任何一样可能授人以柄,或者惹人非议的,所以你不用总是藏着掖着,你该像你说‘我能焊’,‘我知道,很多人夸过我的技术’时一样自信。”
“咚。”椅子前腿落回地面,秦越压着那声响说:“我知道。”
“我只跟你藏着。”
“??”
“为什么?”
“不想要你的同情。”
沈见清人有点懵,“我为什么要同情你?你都是我巴巴开车去请的人了,我为什么会同情你?”
秦越目光闪烁,张了张嘴,和沈见清确认,“不是同情?”
沈见清不假思索,“不是。”
“不是为什么突然不生气了,还和我道歉?”
“这难道不是知道实情后的正常反应?”
两人一递一声,一下子问到问题末尾。
秦越思考片刻,复又开口,“什么反应?”
沈见清想说就正常反应啊,话到嘴边顶了顶,有点明白过来秦越的意思——任何反应都该有它的情感归属,而不是单纯一句正常,还是异常。
只是,她的反应归属哪里,她还没有思考过。
她今天下午一直在被灌输,没机会整理。
但看秦越的态度,不给个明确结果,她恐怕会一直问下去。
沈见清没办法,只能强迫自己静心思考。
猝不及防地,她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词:心疼。
心疼秦越的身世,心疼她的身体,心疼她的放弃与坚持,也心疼她在不完整的环境里依然成长得如此端正。
这种心疼似乎和命令秦越喝完一整杯果汁那晚的心态不同。
那天她是仗着老师的责任感,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久了,看谁不顺都想管一管。
今天……
她就是单纯心疼秦越这个人。
对她而言,她和秦越之间床友的距离已经因为秦越这些秘密被拉得很近很近。
近得她只能看到秦越,便只会心疼她这个人,没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身份加持。
沈见清一通思考结束简直神清气爽,心里话张口就来,“秦越,我有点儿心疼你啊,所以我选择向你道歉。”
秦越闻言,脑子放空,向来八风不动的表情有一瞬凝固。
她很快反应过来,坐直身体问:“哪种心疼?”
又分类?沈见清头大,“秦越,我错了,你今天不属猫,你和蔡文格一样,属十万个为什么。”
秦越顺着问她,“那你有没有可以回答任何问题的《答案之书》?”
沈见清拉长声音说:“有——”
她刚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好吗。
秦越轻轻捏着食指关节,问:“答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