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181)
沈见清嘴唇一颤,慌忙去拿手机。
徐苏瑜按住她说:“现在是第二天下午五点,秦越昨天落地打的电话你接了,表现得很正常,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吗?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徐苏瑜也不想说。
都快被窒息感折磨晕厥了还想接她的电话。
这种从执念里生出来的温情能有多美好?
徐苏瑜把已经换了好几次的热水递给沈见清,说:“昨天怎么回事?”
沈见清刚刚碰到杯子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似的往回蜷了一下,才接住:“你说的机会的敞口,我好像等不到了。”
“威胁提前来了?”
“就在眼皮底下。”
徐苏瑜眉头微蹙,片刻,她说:“沈见清,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担着很累,另一个人看似受到了保护,其实茫然又疲惫。”
沈见清知道。
在医院那晚秦越亲口说过。
陈薇说“稀里糊涂的不是爱”,关向晨的坦白给她们之间带来的巨大转变,也都在提醒她这一点。
可是……
徐苏瑜说:“你不敢拿她去赌是怕输,谁都怕输,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尤其你还失去过一次,谨慎点没什么错,可你是不是也该回头看她一眼?看她是愿意被你圈在虚无不安的天堂,还是想跟你一起下趟真切踏实地狱。沈见清,我们不说‘如果’,只谈你对她的了解。”
沈见清捧着水杯,嗓音干涩难听:“……她会跟我一起。”
“那你有什么理由不和她说?”
“……”
“能和你同甘共苦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凭一己之力为她创造一个世界。她的开心快乐本身就来源于你,你都被困住了,她还怎么自由?”
“!”
徐苏瑜的话震耳欲聋。
沈见清看着她,嗡然一片的脑子里回闪着秦越和她说过的话——“沈老师,我开不开心依赖于最终被你赋予的身份和离你的远近,不是在这个过程里你为我做了多少。”
她如果继续隐瞒,把秦越排除在外,是不是在拉开和她的距离,回收刚刚给她女友的身份?
可不隐瞒,差点连考试报名都通不过的她怎么顺利完后面的学业?
五年沉默,两年流浪,她七年的努力全部都会付诸东流……
“苏瑜……”
“她日夜兼程往宽敞的路上奔走,是想要和我有对等的关系,爱我爱得光鲜灿烂,她会是被聚光灯笼着的人,而我答应来年春天去找她,同样是希望她有一天能摸到真正的太阳,在它下面大放异彩。”
“那么用力活着的女孩子,不该永远被困在焊有钢筋的窗户里。”
徐苏瑜无言。
沈见清的话已经超出心理矛盾的范畴了,是她纯粹的感情立场,她给不出太理智的意见。
沉默蔓延,时间慢走。
沈见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徐苏瑜看了眼,拿过来给她:“秦越。”
沈见清一愣,按下接听:“喂。”
秦越说:“下午的试考完了。”
“怎么样?”
“不出意外的话,满分。”
沈见清绷直许久的嘴角因为秦越一句话高高扬起。
下一秒,嘴唇紧咬。
“沈老师,一天不见,我想你了。”秦越站在人来人往的楼道里说。
她的声音有天然优势,缓缓的,淡淡的,尾音只需要稍加修饰,就会有扑面而来的柔情缱绻之感,像是一种安抚,能让沈见清的纠结矛盾霎时之间尘埃落定,也是她宣泄爱意独有的克制与缠绵,每一个字都让沈见清无比心动,就更加无法想象她将被迫置身于风险的灰色画面。
沈见清紧握着手机,尝试了好几次才能声音平稳地说:“秦师傅的嘴越来越甜了。”
秦越说:“还有更甜的,想不想听?”
沈见清:“用问?”
秦越像是笑了一声,再开口,嗓音更柔:“我在昨天的梦里看见你了。”
沈见清问:“我在干什么?”
能言善道的秦越罕见地停顿了一秒,说:“不太好意思说。”
沈见清笑了起来,数日未修剪的指甲紧紧抠在手心:“那我就更要听了,赶紧说。”
秦越:“主角要换成我。”
“嗯?”
“我在梦里问你,‘沈老师,我能不能嫁给你’。”
“嫁”这个字好像有它天生的魔力,只是想到,秦越平稳的心跳和气息就受到了影响,出口之后,耳背的温度也似乎在无声攀升。她偏头看了眼玻璃窗中的自己——表情还算淡定,但一双嘴角明显朝向天空——她顺着那个方向说:“我是晚上做的梦。”
昨晚,她躺在宿舍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舍友和已经工作的男朋友在电话里讨论婚期。
她很轻地翻了个身,被舍友充满期待和羞涩的描述牵引着,坠入美梦。
她是晚上做的梦。
白日做梦才是妄想。
那么……
“沈老师,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秦越问。
她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说。
电话开头,沈见清那声竭力掩饰,但还是带了一丝压抑感的“喂”让她决定如此草率。
她其实不知道那一声代表什么,或者是还在患得患失,或者仅仅只是和她一样,想一个人想得不由自主。
但她知道,用富有安全感的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一定不会有错。
沈见清心跳快得像是要炸了。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烧,耳边有一面锣在敲,瞬间就晕头转向。
“阿越……”
“嗯。”
沈见清却张口忘言。
这个话题太突兀,太具有冲击力了,她才像是在做梦的那个人,脑子乱得跟锅粥一样,怎么搅都搅不明白。
秦越耐心地等着。
沈见清对面,徐苏瑜拿了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工整的字,放到沈见清面前。
【她想嫁你,是交给你百分百的人生,你如果想要娶她,不该回赠她完整的自己?】
【这不也是一种关于爱情的对等关系?】
沈见清一字一句读完,猛地抬头看向徐苏瑜。
徐苏瑜静静地和她对视着。
良久,沈见清垂下眼皮,轻声说:“真愿意嫁我?”
秦越的声音淡却清晰:“用梦寐以求更准确。”
“可我神经兮兮的,”我身边的人疯疯癫癫的,“你不怕被我拖累?”
“为什么要怕?”秦越走出教学楼,抬头看着漫画一样的夕阳,说:“我想让我的人生完全融入你,也想要你给我你的全部,那样,我才会真正觉得我是你的。”
沈见清骨骼颤动,脑中嗡然一片。
她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秦越的话了。
她理智在剧烈摇摆,秦越在继续加码:“沈老师,我说一句话,你不许哭。”
沈见清的喉头已经开始梗塞:“什么话?”
秦越:“有一天晚上我发烧了,很难受,控制不住自己去微信上找你,去通讯里找你,想让你摸一摸我的额头,给我盖一床被子,最后却只在房东留下的药箱里找到一盒过期的退烧药。我没有吃,硬生生熬了一晚。早上醒来,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忽然发现一个事实——我真的失去你了——那一秒,我比死还难受。”
“阿越——”
“说了不许哭。”
沈见清根本控制不住,她被内疚和恐慌紧紧包裹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秦越和陌生人说这句话时的画面。
她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秦越面前,拥抱着她。
可是蓦地,画面一转,变成喻卉狰狞的面孔,沈见清浑身发冷。
秦越听到一声清晰的吸气,握紧手机,字句认真地说:“沈老师,一个人经历了两年比死还难受的事,你觉得她除了怕你,还会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