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227)
“苏瑜……”
徐苏瑜笑笑,说:“别这副表情,她的离开确实是我无法接受的,但也让我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她还交给我了一样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做完的事,我这些年过得挺充实的,现在还有旸旸,就算哪天突然老了,也不会太孤单,所以沈见清,不要再觉得对我没有回报,相反的,你让我想象出她长大以后的样子,秦越则让我遇到了齐旸,在这段缘分里,本来就该是我想尽办法感谢你们。”
沈见清张口无言,情感的转嫁与寄托,她太熟了——手串、猫、拥挤的公寓……
它们有落脚之处的时候,她们才能找到理由假装安然无恙地继续生活。
“谢谢。”沈见清还是想说。
徐苏瑜没有出声,她心里,那些被揭开的陈年旧伤正在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平静。
想起刚才出来看到沈见清沉郁的表情,徐苏瑜攥了一下手,迅速恢复冷静。
“沈见清,喻卉的事不要轻举妄动。”徐苏瑜提醒。
话题骤然被拉回来,沈见清对徐苏瑜和她那个女孩儿的惋惜消失殆尽,脸上只剩无尽的凉薄。
沈见清说:“当然,她连秦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怎么可能把她的事排在秦越之前。”
徐苏瑜补充:“喻卉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她做过太多坏事,早晚翻车。”
沈见清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等秦越醒了,她请客,我出钱,我们一起请你吃饭。”
沈见清明显不想继续喻卉的话题,徐苏瑜只能作罢。
徐苏瑜看了眼病房方向,问:“我走了,谁照顾秦越?”
沈见清怔住,很快笑了声,说:“护工啊,她比我们都专业。”
至于她……
沈见清只想短暂握一下手,活动冻到发僵的关节,指尖触到掌心,却只是越掐越重。
她还没有做好靠近那间病房的准备。
那里面的人把她看得很透。
她就是怕失去,一直都怕,怕到她难受的模样只是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就会浑身僵硬发抖,脑中混乱到了空白。
由这样的她进去照顾秦越,除了加重她的噩梦,不会起到任何一点作用。
徐苏瑜昨天就看明白了,她没说什么,只留一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便转身离开。
沈见清一个人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上下逐渐频繁的电梯。
手机突然响起,沈见清回神。
周斯对她过去的论文进行了回复:【不是你翻的吧?】
沈见清点开键盘打字:【是我,沈见清。】
沈见清问:【翻的有问题?】
周斯刚醒,看到“沈见清”几个字愣了半天,才坐起来回复:【没有,精准简洁,挑不出毛病。刚是看文件命名不符合秦越的习惯,随口问了句。】
沈见清:【好的,后面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给我发微信,一会儿我加你。】
周斯蹙眉:【秦越呢?】
信息刚发出去,周斯就知道自己越界了。
她和沈见清虽然已经握手言和,但她喜欢过秦越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不假思索问她秦越的动向,多少有点不合适,可冒然撤回又太掩耳盗铃。
周斯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收到沈见清的回复:【在住院。】
周斯手上一紧,立刻打电话给沈见清。
沈见清如实说了秦越的情况。
周斯迅速下床,说:“我能不能去看秦越?单纯作为朋友。”
沈见清说:“当然可以。她的朋友不多,你能来,她肯定会很高兴。”
周斯说:“我马上出发。”
沈见清:“等一下。”
周斯动作停住。
沈见清说:“能不能把贺西也带过来?”
沈见清的手掌摊开,轻轻压在电脑上。
秦越那份Word文档的第一行就提到了贺西:给她报酬。
下面紧跟着一行小字:找机会问问沈老师能不能把盲杖授权给贺西,贺西姐姐需要,周斯需要,沈老师也需要。
她能。
她设计盲杖的初衷就是为了弥补秦越,现在秦越在意的范佳月已经能行走自如,再给她一个机会用来哄秦越开心,她求之不得,所以只要贺西来,她立刻就和她签授权书,让她不止有使用权,还有修改权,可以在现有基础上为她姐姐量身定制。
周斯听完缘由后有所迟疑,片刻,说:“我试试。”
自那天,她在微信上问贺西的情况被她听到,她发了一通火,她们就再没有什么联系。
前几天贺西姐姐叫她去家里吃饭,贺西对她称呼从“周斯”变成了“周斯姐”,这个改变象征着她们之间某些关系的结束,她不确定贺西还愿不愿意和她同出一处。
沈见清说:“麻烦了。”
电话挂断,沈见清锁屏秦越的手机,转而拿出自己的,给高新医院眼科的黄主任打了个电话。
“盲杖的使用权您还要吗?”
“我有一个条件。”
“质量不低于市场,价格不高于市场,能做到的话,我不收一分钱的专利费,还免费提供每年不少于四次的程序升级。”
秦越说过,授权盲杖不会让她开心,但如果能成为一件让她觉得开心、释然或者更具意义的事,她会无条件支持。
她现在就觉得开心。
沈见清摩挲着电脑,无声地补全了秦越那行小字:贺西姐姐需要我们的敬重,周斯需要和自己和解,沈老师需要和过去告别。
这么多人都需要,不具意义具什么?
沈见清看着秦越电脑上的名字标签,在心里对她说:“阿越,等你醒来,你想看到的都会看到。”
黄主任激动不已,立刻就答应了。
沈见清和他约了年后谈授权,之后一直坐在电梯厅里。
周围的人来了又去。
八点,护工上来看到沈见清,好心地提醒:“咱这儿可以租折叠床,15块钱一次,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沈见清想说不用,不料起身的瞬间头晕目眩,护工连忙扶着沈见清坐下,叹了声:“注意身体啊,别还没等到那姑娘出来,你先病倒了。”
沈见清紧闭着眼睛缓解。
过了一会儿,沈见清抬头问:“在哪儿租床?”
护工立刻带沈见清过去。
沈见清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护工说:“中午又烧了,看你睡得实就没叫你。”
沈见清闻言,下意识往前走,只一步就猝然停下,说:“现在怎么样了?”
护工:“体温基本稳定。”
“别的呢?”
“都没发展。”
这算是好消息吧。
沈见清看着重症方向,脊背笔直,在旁人看来坚强无声。
护工离得近,才能清楚看到沈见清因为长时间没进食,嘴唇干得起了皮。
护工在医院干了十几年,早就对这种画面见怪不怪,更有甚者,她扶过不少因为过度悲痛晕倒的家属,本不该有太多恻隐之心,但一想起秦越只要开口就少不了的“沈老师”,她忍不住说:“去吃个饭吧,一会儿我给你录个视频出来,让你看看她。”
沈见清心一跳,愣了几秒,问:“能不能麻烦您也帮我带句话?”
“带什么话?”
“……”
沈见清突然想不起来。
现在带进去的一定是要积极开心的话题才会对秦越有帮助,她想不起来有什么开心的事。
手机一响,周斯说她和贺西快到了,沈见清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
沈见清说:“告诉她,她在南边的朋友来看她了,还有,她的沈老师今天会特别授权盲杖给她想感谢的人,问她想不想看。”
护工点头应下来,说:“一定带到。”
护工快步往里走,沈见清一步步往外,去帮秦越接朋友。
下了楼,周斯和贺西还没有到。
医院附近堵车严重,她们还需要大概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