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183)
12点的公园空无一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几乎不用怀疑。
理智告诉贺西应该立刻上前提醒秦越,她的身体却因为醉酒不听使唤,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沈见清忽然从阴影里闪出来,用自己背包的肩带勒住男人的脖子,把他拖进了路边的灌木从里。
贺西很震惊。
沈见清不算高,很瘦,还穿了高跟鞋,她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刻她是从哪来找来的力气,才能把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壮硕男人成功拖进去灌木丛里。
又看一眼已经在公园里走了六个多小时,还不知疲倦往前走的秦越。
她明白了。
是爱吧。
爆发的时候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
反应过来的男人轻而易举把沈见清反压在地上,愤怒地掐着她的脖子吼道:“你他妈找死也不挑个日子!”
沈见清面无惧色,冷冷道:“我已经报警了。”
话落,不远处竟然真响起了警笛声。
男人连踢沈见清六七脚,迅速离开。
他脚下用的都是狠劲儿,次次正中沈见清胸口。
沈见清疼得至少蜷缩了五分钟,才挣扎着往回走出一段,从草丛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说报警是假的。
远水接不了近渴。
刚才的警笛声是她用手机延迟播放的音频。
退出播放后,沈见清转过身,行动艰难地继续往前走。
贺西猜测,她应该是想把已经走不见了的那个女孩儿安全送回家。
————
“没过几天,咱们学校一个女生差点在东门出事——地方不一样,但人一样,那是个惯犯——那个女生报了警,官方很快就通报了处理结果。”贺西说:“他现在应该还在里面。”
“……嗯。”秦越应了声,像只是出于礼貌的本能,脑子里混着。
她低着头,已经长长了的刘海半遮着眼睛。
贺西看不清她瞳孔里的情绪,但能从她绷到极限的下颌线里判断,她在竭力克制。
贺西用力压了食指关节,在延迟的痛感中偏头看向窗外。
一个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她一直以为这种爱也就配出现在虚构电视剧里。
现实……
爱而不得是常态,爱了又卷了也不稀奇。
“给钱的女人长什么样子,你还有印象吗?”秦越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贺西浑身颤栗。
贺西抖了一下,从玻璃墙中看着秦越寂静的侧脸:“你等一会儿。”
贺西快速起身离开,不久,拿着一个优盘过来,推到秦越面前说:“酒醒之后,我的脑子里很空,一直到那个男人的新闻出来当天,我才又想起这件事。我马上回来查了店里的监控,给她钱的女人还真来过。”
秦越没有动优盘。她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也信不贺西的记忆能好到记住所有来过店里的人。
贺西说:“你看我店里的装修风格就应该知道,这里很受小孩儿欢迎,旁边又是咱们学校的附属幼儿园,放学和节假期流量很大。她是带孩子过来的玩的,和她在一起女人也带了个孩子,但看起来很怪,不说话,不理人,稍微有人靠她近一点,她马上就会大喊大叫。这种情况很罕见,在我的店里发生过,还吓到了其他小孩儿,我不可能没有印象。”
贺西的解释合情合理。
秦越盯看着优盘,胸腔里一阵冰凉一阵滚烫。
打开这只优盘的时候,可能就是她无限接近那个未知的沈见清的时候。
在江坪的医院,她宁肯说刺激沈见清的话也要逼她说出来的事就摆在眼前,她却胆怯了。
她脑子里,徐苏瑜的声音和贺西的声音纠缠着,乱如麻绳,撕扯不开。
她们同时在说话,一个向她纠正了沈见清那句“无限接近死亡”,一个向她展示了沈见清又一次身处惊险。
她有点怕了。
怕真相血淋淋的,她来不及心疼沈见清。
“我没想到这个优盘还会有用,当时存下这段监控是因为羡慕——她为了你不要命,你应该也会为她不惜一切。我也想要这样的爱情。”贺西说,“我得不到,所以我把它存着。如果有一天她真出什么事儿了,你可能会找到这里,那我把它给你了,就好像参与了一段这样的爱情。”
秦越动作迟缓地用右手盖住凉到发青的左手手背,说:“谢谢。”
贺西:“我明知道这里面的人做过什么却没报警,你谢不上我。”
秦越张口欲言,手机却急促地震动起来,她抬眼看到来电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立刻拿起手机接听。
没等开口,沈见清的声音已经传来:“还在图书馆?”
下一秒,听筒里传来校园广播熟悉的声音,秦越死寂的心脏猛然一跳,意识到什么。
“你在哪儿?”秦越问。
沈见清说:“刚从你们学校正门进来,在往里走,马上到一个十字路口。”
秦越立即抓着优盘起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学校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跑过,胸口胀得像是要炸开了,还是只能看到十字路沈见清遥远又模糊的背影。
和研究生入学报道那天几乎一模一样。
那天她只愣了一秒就扔下行李往过追,却还是因为往来车辆拥堵,什么都没有追到。
她就以为是思念让人产生了幻觉。
其实不是对吗?
从报名那天就知道她在哪儿沈见清已经像这样在背后看过了她无数次,隔着她认为安全的距离,不走近,但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秦越弓身大喘着,一步步走向沈见清,从后面抱住她,哑声说:“沈老师,这次我追到你了。”
玫瑰的香气迎面而来。
沈见清在灯下立了一秒,笑着说:“说什么胡话呢?”
秦越的手臂在沈见清腰腹收紧,下巴压着她的肩膀,将她密不透风地搂在怀里:“我知道你来过。”
沈见清怔住。
很快明白过来缘由——徐苏瑜后来和她说了领养孩子的事,她去福利院那天和秦越回去是同一天,遇上不奇怪。
但她不知道徐苏瑜和秦越说了多少。
徐苏瑜是个很有分寸和职业道德的人,说的一定不会很过,但足够让秦越回去的时候,心里只剩对她的爱。
呵。
她还以为秦越那天的转变是关向晨的功劳。
其实不全是吧。
沈见清心里五味杂陈,她自己不说,除了想保护秦越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还怕她难受。
现在还是难受了。
等会儿可能会更难受。
那就在开始之前,给她喂一颗能甜到生命尽头的糖果吧。
沈见清拍拍秦越的胳膊,歪头磕她额角:“喘不上气了。”
秦越下意识又搂紧了几分,过后才慢慢松开。
沈见清转身过来,怀抱玫瑰,笑望着秦越说:“秦师傅,说好要当面给你答案的,练习了一路,刚好练习到带给你的玫瑰盛开。”
“沈老师,说好送你的玫瑰,等了一晚上,刚好等到它盛开。”
沈见清的语序和当年她送沈见清玫瑰那幕如出一辙。
她眼睛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汽,灯光便变得璀璨夺目。
沈见清站在里面,盈盈一笑,柔声说:“23年了,我抱过的小朋友已经长得很大了,可能不需要我在下一个春天带她去晒太阳,但我还是想问一问她……”
沈见清上前一步,踮起脚,轻柔地吻了吻秦越潮湿的双眼,好让她能看得清自己,然后说:“阿越,愿意嫁给我吗?”
秦越胸口起伏,喉咙胀痛欲裂。她抬手抹了一下沈见清泛着水光的唇,捏着她的下巴吻过去。
这个位置没什么人,她们吻着对方,炽热而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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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离学校很远的酒店里,秦越靠着浴缸,沈见清浑身无力地倚在她怀里。
她们相互依偎着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