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208)
杀人诛心才是最残酷的。
她只需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们后半生深陷炼狱。
喻卉一想到她们痛苦的样子, 几乎按捺不住兴奋。
她死咬牙忍着,靠坐回去,看向对座垂了眼,辨不清神色的秦越,说:“你不信?我和你说说她姐对她有多好吧。”
“应该是沈见清四年级的时候,她逃学去游戏厅,哦,对了,她以前很叛逆,但因为学习好,不管是逃学,还是扰乱课堂秩序,老师都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她恨极了沈见清这点。
凭什么她不守纪律还可以受到所有人喜爱,而自己,不管怎么努力,怎么讨好老师,永远被扔在最后几排,永远是老师的反面教材。
所以她后来不努力了,但仍然讨厌这些人见人爱的优等生,尤其是被他们看见她的狼狈,却反过来,人人都说她帮了她,在赞美她的同时,狠狠指责她忘恩负。
她真的!恶心死了!
喻卉的指甲死死掐着手心。
“沈见清从小就长得漂亮,虽然才四年级,但已经是人人羡慕的小美人了。”
“游戏厅有人盯上她,尾随她回家,想在路上强.奸她。”
“她那时候还太小,没有力气反抗,她姐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初一生拿刀把那个人捅了,吓得休学小半年才敢见人。”
“后来是五年级吧。”
“沈见清去参加奥数比赛,他们坐的大巴在路上遇到车祸,一下就烧了起来,大人都不敢轻易救人,14岁的沈同宜却冲了过去。”
“她整个背被烧伤,沈见清毫发无损。”
喻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秦越的表情。
她低着头,光从顶部落下来,在她脸上形成大片阴影。
呵。
不反驳就是信了吧。
还以为有多爱呢,不过如此。
喻卉眼神嘲讽,继续加码:“除了这些大事,还有日常,比如沈见清第一次来例假,沈同宜本来要作为高一新生代表发言,愣是放了老师鸽子,跑到初中部给沈见清拿卫生巾和裤子,结果沈见清没觉得这种事丢人,沈同宜被老师骂了;再比如吃饭,沈见清说一句餐厅难吃,沈同宜想尽办法也要给她从外面买;还有吃不完的零食,穿不完的裙子,雷雨夜陪她睡觉,除夕夜陪她放烟花……”
“沈见清在沈同宜那儿可以说是受尽宠爱,她的话,沈见清不可能不听,听了,”喻卉看着一动不动的秦越,说,“秦越,你觉得她是真的爱你,还是,只是在被她姐的遗言禁锢?”
秦越靠着椅背没有反应。
她脑子里缓慢回放着过去和沈见清的一些对话。
“我们没什么交流,连两年半前的那个晚上,你明明知道我的目的和那个男人一样,却为什么拒绝他,答应我的原因都没有说过。”
“不会吧。”
“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凡是以‘好像’开头的基本都是错觉。”
如果喻卉的话不为假,那沈见清会在子午外面接受她是因为她姐姐的遗言,后来会再找她……
“一直忘了说,我后来之所以会再找你,有很重要一个原因是我发现你能满足我的性癖。”
沈见清的话还历历在目。
这样秦越就懂了前因后果,她很轻地咳着,目光低垂到阴暗的桌下。
对面,喻卉一直得不到秦越的反应,忽然就不确定自己说这些话有没有用。
“秦越……”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秦越猝不及防地开口,喻卉狠狠一愣,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照顾她们姐妹的保姆说的。那个保姆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不是在家里偷东西,就是在外面偷懒,要不是因为这个,沈见清也不至于在她姐自杀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旁边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
喻卉不知道秦越看过贺西店里的监控,更不知道沈见清早在两年前就和秦越说过黄图的事——这是沈见清心里绝对的雷区,喻卉以为她不会轻易和谁提起——下意识认为秦越不清楚沈同宜怎么死的,所以说得肆无忌惮,想看她被“沈见清不是真的爱她”和“心疼沈见清”这两个独立的矛盾折磨。
“沈见清当时应该挺绝望的吧,就那么看着把她从小宠到大的姐姐一点点死在自己怀里。”
“也不知道她后面几年怎么熬过来的。”
“唯一的姐姐没了,父母还嫌她丢人,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喻卉边说边观察秦越的表情。
她的眼神变了,侧脸也开始紧绷。
喻卉窃喜。
喜悦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听见秦越再次开口:“这些事,你有没有和沈见清说过?”
喻卉低头欣赏着黄文丰来绥州之前刚做的美甲:“不记得了。”
这两年她和沈见清说过很多话,句句往她伤口上戳,看她失控、发疯。
光是那种痛快感就够她回味了,哪儿还会在意说过什么。
“叮。”
桌上突然传来传来餐具碰撞餐盘的声音。
喻卉抬眼。
对座,秦越正一点点起身。
她的动作很慢,先前接近气声的轻咳重了一些。
“咳,咳……”
“方不方便去外面聊几句?”秦越说。
喻卉被报复的快感冲昏头脑,想都没想就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秦越抬头看了眼监控。
“去哪儿?”喻卉问。
秦越不语,转身往庭院里走。
“咳。”
喻卉皱眉,几秒后跟上。
走出很长一段,喻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去哪儿?!”
秦越缓慢的步子骤然停住,转身过来面对着喻卉。
喻卉心里无端一跳,神经绷紧:“你想聊什么?沈见清和她姐的事?我……”
“这些事你有没有和沈见清说过?”秦越打断。
她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没有多少起伏,但一双眼深黑死寂,像是能吞噬万物。
她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掏出来,手心里握着一把餐刀。
喻卉心里一惊,踉跄着后退,身体紧贴墙壁:“秦越,你,你别乱来!”
秦越一步步靠近:“刚才的问题,回答我。”
喻卉矢口道:“没有!”
“咳!”
秦越咳得肩膀震动。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喻卉,再次重复:“有没有说过?”
喻卉浑身发抖:“没有没有!你别过来!”
秦越真就在离她半步的地方停住:“真的没有说过?”
喻卉:“没有!”
“一句也没有?”
“……”
这么信手拈来的话,怎么可能一句没有??
就是话赶话,她可能都说过不止一句。
喻卉的犹豫落入秦越眼中,她深黑的眼底终于掀起狂风巨浪。
秦越将攥在虎口的餐刀慢慢转向后方。
喻卉疯了。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这么拿刀更能使上力!
“秦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气你去找沈见清撒啊,是她骗你!”
喻卉极力往后缩。
秦越停顿的步子却忽然往前压了几寸,握着刀的手肉眼可见地收紧。
“喻卉,咳——”秦越低头咳嗽,夜夜出现的噩梦在她脑子里复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细节,“咳,”秦越抬起头,咳乱的额发半挡着眼睛,“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些事,你有没有和她说过?”
有没有再逼她回忆。
有没有添油加醋,在她伤口上撒盐。
秦越一遍遍勾画沈见清的无助和绝望,一遍比一遍真实。她站在喻卉面前,苍白的脸映衬着深黑的眼:“喻卉,想好了再说。”
喻卉崩溃大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