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人他又茶又钓(89)
“谢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收养这么丑的孩子?”
李雯有些听不下去,打断她:“就是这个孩子,谢先生亲自和我确认过。”
女佣讪讪,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李小姐,我不是不信,只是你看他这个样子,确实是和家里其他人差距有些大……”
李雯不在意,“头发遮眼睛而已,剪了就好了。”
“只是眼睛被遮住了而已,他生得又不丑。”
小君确实不丑。
皮肤在太阳底下透着粉,脸小,鼻子也小,五官生得正正好合适。
可是瘦。
瘦得合适叫做苗条,不合适,就成了竹竿。
小君不能称之为竹竿,但也和竹竿差不了多少,已经到病态的地步,自然是不健康的。
这或许是因由他常常躲着人群,不爱吃饭,也不爱运动。身上没几块肉,还总是睡觉。
长期积累下来,就成了消瘦。
加上他总留着刘海,惯常不能露出眼睛,尖尖的下巴撑不起五官,就显得普通。
女佣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撇了撇嘴,用钥匙解开了大门,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吱呀”一声,更为壮观的景象在小君面前展开。
一座半径有三十米的巨大的喷泉呈现在面前,中心立着的纯白天使雕像露出甜美的微笑,池中水声哗哗作响,卷起一串串雪白的浪花。
小君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没有动弹。
水声喧嚣,本该是很吵的画面,可是这副景象却莫名静谧,女神雕像怜悯的目光是一记镇定剂,莫名熨帖躁动的心。
女佣心中得意,一面又轻笑:“离喷泉远一些,小心被浇到身上。”
李雯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低下头贴着耳朵说:“喜欢吗?”
小君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喜欢。”
李雯就笑:“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玩。”
王叔推着行李箱催促,一面又笑:“别磨蹭了,快点进去吧,等会天要黑了。”
小君就不再观赏喷泉,跟着女佣婀娜的背影,一步步往屋子大门走去。
谢家住宅是西式建筑,一栋高层别墅。
遥遥望去,壮丽的像是中世纪的巧匠建造,就像一座城堡。
小君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女佣的目光刚一瞥过来他就注意到了。那目光令他觉得不舒服,像是时刻有人用显微镜观察他,窥探他,令他觉得为难,就不怎么君意抬起头。
李雯牵着他的手,说:“到了。”
这双手有温暖的力量,小君又掀起眼皮。
屋子内平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地毯是深色的,有些发红,又有些发黑。
小君跟着女佣走进来,身后,李雯推着他的背。
被牵引到陌生地带,寻常孩子可能会害怕,会担忧,会因未知而感到迷茫。
小君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他有的,只有犯困。
硕大一座城堡,屋子里竟一点声音没有,空寂得仿佛另一个维度。
极其适合发呆。
极其适合睡觉。
极其适合……小君。
简直是量身定制。
小君爱上了这个地方。
将他安全送达后,李雯在临走前果真递给他一张便利贴,塞进他的外套口袋里。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问我,”李雯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什么时候都在的。”
小君寻找了一块角落休息。
女佣抱着手臂,在离去前趾高气昂地规定:“我要去准备晚餐,现在没有功夫管你,你就呆在这,不要乱跑。”
女佣规定的活动区域仅仅是客厅角落的一个小沙发,仅仅能容纳一个人坐着,长度既不能躺着也不能趴着,大小极其刁钻。
然而小君想了一个更刁钻的方法克服困难。
他将自己像蛇一样,蜷缩在一块,手脚并起,当了次乌龟。
李雯和王叔在临走前将行李箱交给他,小君寻到了这个行李箱最厉害的作用。他将这箱子挡在自己面前,遮住了自己的踪迹,就安心得进入了睡眠。
小君惯常是不做梦的,多数原因可能是他没什么思考的事,少数是因为他没有挂念的人。没心没肺到这样的地步,在这场梦里,却梦见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恶魔。
这恶魔生得如何暂且不提,但它过于庞大,过于凶险,以至于在梦中令小君遍体鳞伤。
恶魔说:你要交换东西给我,我才会放过你。
小君问:你要什么?
恶魔笑了,笑容狰狞:我要你——
深渊大口嗷呜一下扑来,小君猛地睁开眼,摸了摸额头冒出的汗水,头一回体会到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
但小君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城堡里黑漆漆,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小君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鞋子,睁大眼睛发呆。
他有点饿了。
或许是刚刚的梦境令他产生了被吞噬的幻觉,他罕见得体会到饥饿。
女佣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君打开了面前的行李箱,从里面翻找出闻女士为他准备的零食。
撕开饼干的包装袋,小君往嘴里塞了一片牛奶味的压缩饼干。
啃着饼干,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君没见到院长和李雯口中的家人,也没有看见刚来时遇见的女佣,他迷茫的立在黑夜中,像是一只寄居在龟壳中的虫子。
这时他又想起李雯临走前给他递来的纸条,那上面写了她的电话号码。
小君从口袋里翻出纸条,开始寻找电话。
城堡庞大,又漆黑一片,寻找之旅实在艰辛,小君摸索着前进,推着行李箱挡在身前探路。
路途艰辛,四周无光,小君在黑暗中睁着眼,环顾四周,才在这片空荡的区域捕捉到一片光亮。
头顶,距离他几个身位的距离,一郁昏黄的灯光笼罩下一片柔和。
楼上有人。
小君猜测或许是在他休息的这段时间,李雯口中的他的养父母回来了,只是因由自己躲起来了,所以并未发现自己。
他摸索着终于寻到了楼梯。
那上面居然也铺着厚厚的毛毯,脚踩在上面,一点声音没有。
小君顺着楼梯一节一节向上走去,目光中的那片光亮渐渐扩大,目标显得清晰,小君终于发现闪着光的是什么——
一只飞蛾。
确切来讲,或许是一只蝴蝶。但小君没怎么出过门,就不怎么清楚户外的生态。他只在屋子里见过这类细小的生着翅膀的生物,清醒得扑向火堆。
这只飞蛾身上挂着一个灯泡,炽热的灯泡外表与飞蛾相撞,发出嗞嗞的声响,残忍得在这只漂亮的生物翅膀上,烫出一个硕大的洞。
深蓝色的、犹如绸缎的翅膀变得残缺,好似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捕食器具,变得萎靡不振。
它轻微得颤动触角,如同死前的最后一舞,想要展开美丽的薄翼。
小君已经走上了台阶,望着它,不知怎么,伸出了手。
他捏起飞蛾残破的翅膀,将它从滚烫的灯泡处撕下。
割裂的过程是痛苦的,粘在灯泡上的翅膀变成了一摊已经干涸的黑色的粘液,余下的还能动弹的区域,又变成了自娱自乐。
无法飞行,不能觅食。
结果是,等待死亡。
小君望着手心中的飞蛾,又抬头看向那只散着暖光的灯泡。这只灯泡孤零零立在这儿,显然是他人纵然的产物。
飞蛾扑火,成就了这个恶趣味。
小君正要上前,看清楚那上面还有没有余下的生物,手指附上粘着灯泡的灰色墙壁,却一瞬失了重,向前栽去。
在摔倒在地的前一刻,小君沉默中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挂着灯泡的墙壁,是一扇门。
膝盖砸出一声重响,继而,又是咚一声闷响。
然而却没有痛感。
小君后知后觉,原来这间隐蔽的屋子里,也铺着柔软的地毯。
甚至,材质比之楼下的羊毛毯还要更加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