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人他又茶又钓(103)
【郁】:那你说的这个……这么,呃,可恶的人这么讨厌,他到底干了什么?
【小秦】:唉,实话跟你说吧,这人你应该也认识。
话语中所指分外明确,谢昭君智商没有毛病,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暗示。
于是这小孩实诚得摇摇头。
金毛身量大,站在谢昭君面前像杵着一座小山,衬得他愈发瘦小。
他上半身靠过来,笼下一片阴影,碧蓝的眼睛宛若湖水,静美清丽。这里面又带了点打量,掀起一阵涟漪。
距离不算远,一个手臂的距离,谢昭君感到铺面而来一股热浪,将他席卷其中。
外人的注视令他产生一丝不安,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抓紧了身侧女佣的手臂。
女佣受托照顾他,为了自己,也为了薪酬高昂的工作,只好硬着头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揽着谢昭君到了身后,隔绝开赤裸的打量:“裴少爷,我们还是先上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裴京郁抱着手臂,眼光来回扫射谢昭君的脸颊,又从这张脸移到下巴,肩背,再到矮小干瘦的身体,如此观摩,来来回回十几遍,终于从鼻腔哼出一道声音。
“丑八怪。”
这声音不大,偏偏字正腔圆,能叫在场所有人听清。
他盯着这小孩,片刻,未见他有什么反应。
明明说他瞎子还反驳挺快,难道果真是丑八怪?
裴京郁如此猜测,思考这一会,女佣以为得到了许可,松了口气,拉着谢昭君往屋子里走。
正要越过挡在面前的拦路虎,一只手臂恰如横空出现,悬挂在半空中,正正好抵住了谢昭君的胸口。
他今日只穿了一身短袖,夏季炎热,裤子也只穿了件短裤,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腿,裤脚卡在膝盖,短袖与短裤配色皆是蓝白,清新得像此刻澄静的天。
裴京郁也穿着短袖,小臂露在外面,常年锻炼练就的结实硬挺,与他俊气的容貌不同,他的肤色要更深些,有些发棕。
此刻,这棕色的胳膊如同铜铁,架在谢昭君面前,令他无法上前一步。
女佣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那少年眼睛弯弯,露出一个笑,两只虎牙又添几分少年气,偏头一笑:“娜娜,我只和他说几句话哦。”
“不准过来。”
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谢昭君还在静静发呆,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拎着他的衣领,像捏着一只没什么反抗力气的小猫,将他推到了角落。
女佣身上的香味离他远去,谢昭君刚有所感,却被强制性抬起了头。
两根指头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样有力的手,自然不是女佣。此时,那条黑纱系口松了,被人刻意破坏的结口漏出一道口子,裴京郁用蛮力将它扯开,然后,漆黑的世界露出一点光。
一点点,并不起眼,却令谢昭君身体僵硬。
裴京郁稀奇得把玩手中黑纱,总觉得有些眼熟。
但他向来就不是什么好记性,手指缠着尾端柔软的纱布触感,感到一丝湿润。
那丑八怪还挺讲究,绕了不止一圈。
他动作迅速绕圈解去黑纱,一边心中好奇,一边又带点恶意的揣测。
丑八怪只敢遮掩脸,想必是真丑。
等看见他的真面目,自己必定得狠狠嘲笑一番。
不过须臾,黑纱落地,缠着裴京郁的手指,飘飘落地。
如此,这一整张脸才堪堪露出来。
与裴京郁设想的却有些偏差。
是不丑的。
不仅不丑,五官还有些清秀。
大概源于他不常出门,皮肤白得有些不健康,在太阳下竟显得有些耀眼。
他闭着眼,双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宛若雕像。
裴京郁倚着门框,因他身量挺拔,整个人又透露一股压迫感,他观察来观察去,对着这副真面目,茫然了。
难道是怜惜?
那就更荒谬了,自己从前追着他跑跌了无数个跟头,也没见他回头看一眼。
难道自己还比不过这个小丑八怪吗?
裴京郁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说到底,他压根不相信谢自祈会对眼前这个孩子另眼相待,因由种种过往经历都向他透露一种信息。
谢自祈是天之骄子,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这话说了成千上万遍,人人都知道谢自祈眼界高于天,又是出了名的傲气,即便如今遭遇变故,短时间内的心性也不至于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京郁不相信。
他恶声恶气对着眼前这丑八怪道:“把头抬起来,不然不给你吃饭,丑八怪!”
谢昭君没什么动静,只是在黑纱褪去后,慌忙遮住了一双眼。
裴京郁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向前一步,整个身体笼罩住谢昭君,扯着他的两只胳膊,并手高高抬起。
另一只手,则覆上他的眼睛:“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长久未见光,眼睛干涩,不怎么能见人。
谢昭君睁开眼,为了裴京郁口中的饭,也为了片刻的安宁。
一双盈盈透着泪光的眼睛,浅棕的,晶莹剔透。
睫毛也长,笼罩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疼。”
眼睛的主人眨了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宛若一颗珍珠。
楚楚可怜。
谢昭君感到下巴一阵发酸,有些疼,但尚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以内。
虽有困惑,但他此刻也知晓是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谢自祈走了,家里常住户除了自己和女佣,也只有来了还未有几天的女佣口中的裴少爷。
他并不清楚裴少爷是谁,没人告诉他,他自己也从未问过。
自然是因为不在意。
人对不在意的事情向来都是置之脑后,何况是一只猫呢?作为谢自祈的猫,谢昭君每日只关注到与谢自祈有关的事。
忠心才能换取他人的庇护。
这是他从一位高年级学长那里学来的知识。那是段极安静的年岁,对于谢昭君而言,也是人生中至今未体会到的美好。自然也是因由这份安静。
他人口中的学长欺凌弱小,无恶不作,又喜欢和别人打架,大家都不喜欢他,或许也有他成绩的缘故。
这位学长的成绩不太好,老师同学都不爱和他说话,也不和他接近,自顾自将他屏蔽开来,或许还有害怕的因素。
谢昭君不怕他,他看上去很安静。
尽管他并不清楚安静的来源。
他们短暂相处了一段时间,学长常常差使他去做事,有时是跑腿去小卖铺买东西,有时是替他抄写作业。
在这期间,谢昭君向他寻求安宁的庇护,每日以相处为由,与他呆在一处。
那时学长夸他,忠心的小弟。
谢昭君不清楚忠心的含义,即便老师讲过一遍又一遍词语的解释,讲到忠心,讲到听话顺从,他依旧没有实感。
可是学长夸他时真情实感,仿若喜爱。
他在懵懂中产生了自己独特的理解。
原来顺从就能获得安静。
原来寻觅到一个安静的个体就能寻求庇护。
原来,安静也能如此简单。
在见到谢自祈的第一面,这个想法宛若具象化,如此突兀得占据了他的思维。
在看见女佣对他表现的敬畏与害怕,在察觉到谢嘉润对他的宠爱和放纵,在体会到裴京郁对他释放恶意时谢自祈的阻挡,这些片段如同繁乱的拼图碎片,最终成为证据。
一个有关安静真实含义的误会产生了。
谢昭君当然是一只猫。
而猫,向来不是狗。
学不会忠心,也不能理解他人的占有欲。
这其实是个伪命题,然而无人引导他,也无人君意教他。
裴京郁对他的下巴极有兴致,以此为支点来回转动。谢昭君的脑袋还未经受如此强烈的运转,不由一阵发晕。
黑暗中一切外界接触又无限放大。
眼前的黑暗忽而显出一点光亮。
谢昭君每日缠着眼睛缠得狠,要绕上几圈,满足他畸形的断绝心理。
【郁】: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