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人他又茶又钓(83)
女佣口中的裴少年胡乱应承,脚步声渐渐加快,忽而,停在了花园前。
玻璃门擦得锃亮,透明得,像是一扇空气墙。
屋外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向谢昭君。
这敏感的小孩笨拙得抬起脑袋,茫然无措。
仿若有天外来音传来,这道声音极为清亮,甚为硬气。
“哥哥,我回来了!”
尤其逮着哥哥这两个字,硬生生咬碎了牙。
裴京郁与谢昭君的初次见面,甚不愉快。
不是外貌,而是神韵。
对待外人的冷漠,以及面对双方的亲近。
裴京郁上楼最后回头一眼,看见那丑八怪凑到谢自祈身边,脸颊贴着少年的手掌,乖巧地蹭了蹭。
竟然是有点好看的。
像猫。
而猫,大多都是好看的。
然而裴京郁最讨厌猫。
他小时候被猫咬过,流浪猫,抱着它时没轻没重抓挠了一下,正中手心。
后来打了疫苗,他再看着猫,就不怎么喜欢了。
乖巧时往往是有所图,而一旦显露本性,就变得格外凶残。
这是裴京郁给猫下的定论。
谢自祈每隔一段时间要去医院一趟,不是家庭医院,是规模稍微大些的私立医院。
去到那里去治病,往往要住上一段时间,依照规定,是什么也带不了的,私人物品和食物都要搜刮干净。
自然,猫也是不能带进去的。
临行前,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夏天热得很,他伸手,覆上谢昭君的脸颊,摸到他近些日子养起来的肉,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总之,不是美妙的。
他没笑,面上也没其他神情,声音也哑,凑到谢昭君耳边说:“上来。”
谢昭君较之刚来时已经胖了许多,身上也有些重量,肉全长在身上,谢自祈有段时间没有拎得动他。
谢自祈摸到他的手,贴着掌心,又侧目看他抿着的唇角,不像是紧张,也没有不舍,静静呆在那,像是一只没什么主见的猫。
他牵起这只小猫的爪子,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开口:“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谢昭君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看不见脸,也不怎么能摸清想法。
谢自祈望着他,深深的。
这小猫不善言辞,也不怎么能窥探人心。
就是这样一只自我独行的小猫,再次垂下脑袋,如同那个深夜,初次订立的主仆契约,脸颊蹭了蹭少年的手掌。
分别不言一语,顺从充作忠诚。
一只忠诚的家养猫。
汽车尾气卷起一溜浓烟。
谢昭君回头,女佣牵着他的手。
及至走到台阶,听见一声嗤笑,突兀响起。
好像谢昭君真的活过来拥有自我意识了似的,裴京郁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这么想谢昭君活过来了吗?
伸手揉了揉谢昭君的头发,于是对方有些喜悦地抬起头来,那双盈着星光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整个世界。
“阿郁,你答应我了吗?”
“我……”被这样看着,裴京郁难免有些不自在,可对方大有自己不同意就不松手的架势,那双眼睛里的水光愈发泛滥。
“我答应你。”
谢昭君好像得到了世界上最珍重的承诺,高兴地在裴京郁脖颈间蹭了蹭,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真好。”他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
“真好。”
那阵花香霎时间远离,裴京郁僵硬的指尖挽住一缕风,他又伸出手触上谢昭君有些瘦削的脸颊,一片冰凉。
裴京郁下意识问道:“你没有按时吃饭吗?怎么这么瘦了。”
谢昭君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最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地低下头:“对不起,阿郁,我以后一定会按时吃饭的,不会不吃饭了。”
谢昭君抬起头,热切又炽烈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划过面前人清隽的眉眼:“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他忽而又哀伤下来,字字泣血:“我不想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也不想再一个人过生日了……”
说到这里,谢昭君喉头忽然一梗:“阿郁,我的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好久了……”
第58章 霸总の梦
他喉间发出如同破旧的老式风箱运转的嗬嗬声,谢昭君红着眼睛,像是一头被锁链困住的野兽,遍体鳞伤。
他哽咽着曲起背脊,前倾着用发丝抵在囚禁着他的温暖的囚笼之上,谢昭君躲进裴京郁的怀中,神情卑微又渴望得到怜惜,好似痴恋神明又求而不得的信徒。
“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沉闷得仿佛从千尺冰封的暗河下传来,带着沉重悠远又破碎至极的深深凉意。
“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可以吗?”
他口型近乎无声,喃喃道。
谢昭君偷偷地攥紧了对方的手,他不敢再抬起头看他日思夜想以至于在梦中都出现的身影。
是梦、
哪怕是梦、
也好。
谢昭君忽而开始庆幸,正因为这是梦,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去拥抱,鼓起勇气去讨要去渴求,将他的所有压抑着的的情绪宣之于口,待到一觉醒来,他的世界又重新回归原点,没有人会知道。
谢昭君在发抖。
裴京郁感知到谢昭君在发抖,明明是很小的幅度,似乎连谢昭君本人都没有发现的颤抖。
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
是太冷了吗?
怎么会这么冷?
裴京郁抬眼望向头顶的天空,穹顶之上悬挂着几朵又软又白皙的云朵,分明天际暖阳霞光万丈,将整个世界都照得无比明晰透亮。
坠落下来的光却那么苍白以至于没有温度,落到身上时近乎一片虚无。
难怪会那么冷。
自己的手是温热的,于是衬得对方的手更加寒冷,触感好似一块坚冰,自己温热的体温被传递过去。
顾不得这是光怪陆离的梦境,裴京郁只希望谢昭君不要再感到寒冷和害怕了。
本市首富谢家的宅院,坐落在荒芜人烟的郊区里,楼房外就栽种有数以千计的梧桐树,庞大的树根整齐归于道路两侧,宽大枯黄的落叶构成柔软的绒毯,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大多是手工定制的皮鞋,亦或是红底高跟鞋,出入其中的人物大多如此。
楼房外,茂密的树丛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面容净白的少年赤脚,埋头奔跑在绿茵草坪上。他身上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动作迅速,恰如逃窜的兔子,喘着气贴着林立的树木躲避。
树木高大,掩住他的踪迹。
他隐藏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下,踩在宽大枯黄的落叶,脚趾因微风拂过蜷缩在一起。
临行匆忙,他浑身上下只披着一件毯子,轻柔得好似一件披风。
白色的绒毛更衬得他肤色白如雪,一双眸子掩藏在凌乱发后,他赤脚站在这片凄冷空荡的天地,孤独伶仃,显得楚楚可怜。
自清晨的白光投射到这片领域,再到午后艳阳笼罩天地,万物复苏,莺啼燕语,泥地和青草的清新的气息浸满他的口鼻。
他静静透过一双眼睛,去看这扇沉重铁门前各色停立的车辆,来来往往的男女身着华服,满脸带笑进出,手中拎着或是提着各色昂贵的礼物。
树木摇曳,傍晚的宾客尽数涌入铁门,欢声笑语不断,女人的柔和的轻笑,男人豪爽的大笑,渐渐弥漫整片树林。
他依旧没动。
看见天边微红的晚霞渐渐淡去,落叶飘然落地,铺成一片金黄的绒毯。
夜晚终于到来。
今日宾客如云,他消失了一天,也未看见有人带着笑意,将他带回那样柔软奢靡的房屋。
额头微微发烫,他抬眼,最后看一眼这片庞大的宛若城堡般的楼房,看向门口那块印着谢字的门牌,吸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走向树林深处。
上个时代老旧的翻盖手机发出滴滴的警告声,快要没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