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87)
贾三青不耐地打断他:“不必了,上次那俩女的,滋味一般,本来做猴就是次一等,还来了你们三家班,更是次中之更次。”
“贾兄,不管怎么说,这小猴是我们店里的,照理……”
“照理就是有钱买单!想干啥干啥对吧?”贾三青随手掏出半把碎金,撒在地下,“玩到死,够了吗?”
金子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刺进人的双目,那头儿赶紧蹲下去捡,喜笑颜开:“哎呀,够了够了!这不过是一只下等猴,贾兄,您尽兴,您尽兴!”
小行云被卡在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挤挤挨挨围了一整圈,谈笑纷纷。
贾三青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虚虚地拱手抱拳道:“不知各位看官有没有听过一道名菜,叫猴脑,今个儿牡丹游,咱们就来开开眼!”
人群里有人静默,有人叫了声好,贾三青大掌扣住小行云脑袋,恶狠狠地笑:“乖孙儿,上回你不是说这地方没王法吗?说的好哇,爷就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没王法!来人——开瓢!”
立时,一个中空的半圆铁器倒扣住小行云脑门,铁器边缘有一整圈带小齿的枷锁,沿两端太阳穴将额头后脑一并夹紧,铁器上有一旋柄,贾三青笑着坐在那,旋了第一圈——
带小齿的枷锁瞬间咬进来,小行云痛叫出声,贾三青不紧不慢地旋着,开瓢器像无数道紧箍咒,将小行云的头颅越勒越紧,太阳穴凹陷下去,整个额头都勒变形了……
贾三青就坐在那,听他惨叫连天,徐徐向看客解释道:“猴脑这道菜啊,生吃最妙,先将猴头固定在桌上,然后开瓢,一圈圈旋紧,小齿最后会咬开头骨,而后将整个脑瓢取下来,生食脑髓,鲜得很呐!只是小猴子那时还没死透,不过在桌下哀叫挣扎,倒也不失为一乐。”
“啊——啊——啊啊啊啊!”
贾三青忽而快快地旋了三圈,十岁的小行云被卡在那,活活受着夹脑刑,涕泗横流,痛不欲生,谢流水蹲下来,头抵头,看着,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还有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他才能遇见他。
贾三青又加了两圈,小行云声带像被掐死了,彻底没声了,以太阳穴为凹,整颗脑袋被夹成葫芦状,头脸变形,憋成酱紫色,贾三青手指微动,正准备再转一圈——
“且慢!”
忽地,一只圆头花镖点中小行云的眉心,人群向两侧拨开,现出一顶鎏金红敞轿,四个佩刀金甲卫,轿上坐着一娇儿。
小行云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轿上人,鬓边一朵白牡丹,十指海棠红蔻丹,玉手轻抬,指着他道:
“这人,我要了。”
红指甲小童!
作者有话要说:白月光少年谢在后台打滚:快挨到出场了吗?我要遇到云云——
第二十六回 牡丹游4
贾三青握着开瓢器,还反应不过来,红指甲冷笑一声:“还不滚?怎么,猴栏区一个领猴的东西,也敢跟捧春阁叫板?”
红指甲一拍手,四名金甲卫走上前去,贾三青怔怔地看着,他大哥只是一名金甲卫,现在可有四个立在他眼前,金甲卫一出手,轻轻一下,就将虎背熊腰的贾三青整个人扇在地上,门牙豁了,满脸流血,贾三青吓坏了,正欲求饶,金甲卫抬脚一踩,似乎也没用力,竟听“咯嚓”一声,肋骨断了。
“啊!啊……饶命饶命……好汉绕……啊啊啊啊!”
金甲卫的鞋碾在贾三青的伤口处,弄得他哭天抢地,红指甲跳下轿,道:
“你叫声爷爷,我便放了你。”
贾三青忙不迭地嚷:“啊呀!爷爷好爷爷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爷爷,求爷爷行行好放我一马啊!”
众人见他一个虬髯大汉,求爷爷告奶奶的,好生有趣,纷纷笑起来。
贾三青的手下见势不妙,赶紧将楚行云从桌洞里救出来,毕恭毕敬地交出去,红指甲登上轿,扶着楚行云,道:“乖孙子,你爷爷要走了,你要说什么?”
贾三青躺在那,痛不欲生,哭叫道:“恭送爷爷!”
“放肆!你爷爷坐着,你个孙儿敢躺着说话,成何体统?金甲卫——”
“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金甲卫听从指令,压根儿不管贾三青肋骨上的伤,一踢一踹,将他整个人翻个面儿,冲膝弯一打,贾三青就跪在地上,金甲卫猛地将他的头摁进泥里,这动作一下又牵拉到伤处,断肋错位,更加生不如死,贾三青不敢挣扎,痛哭流涕:
“爷爷慢走!爷爷慢走!孙儿给您磕头了!”
四名金甲卫抬着鎏金轿,扬长而去,身后的贾三青“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叫到第四声,忽而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鸭,声带被撕裂了,“啊、啊”地哀叫了一会,彻底哑了声。
断肋戳进肺里,死了。
红指甲坐在轿上,拨弄了一下鬓边的白牡丹,笑了笑。
高人一等,真爽。
楚行云陷在半梦半醒间,头痛欲裂,混沌不得脱,他挣动了一下,忽而听到一声:
“你终于醒了。”
小行云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片绫罗锦缎里,他一下子坐起来,只见红指甲小童正站在床边,没好气地看着他:“脑袋被夹扁掉很开心咯?我就知道你这种家伙呆不夜城里铁定要死的,你看吧!”
小行云伸手摸了摸自己包扎好的脑袋,红指甲小童端来一碗药:“喝下去。真是的,明明是抓你来当我的使唤,倒还要我来伺候你。”
“抱歉抱歉,这次多亏你了,呃,大恩不言谢!”楚行云将药端起来,一口干了,“想当年在钱府的时候,也是你来给我送药膏,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红指甲定定地看着他,叹气:“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一双桃花眼飘了飘,下了一点决心,道:“你这种样子的小鬼,对我没什么威胁,那时你又是刚进府,人生地不熟的,我若来主动示好,很容易就能取得信任。”
“可是……取得我信任又有什么用啊?”
“你不知道,钱府里的小童每人每天都有一块松子糖吃,每五天发一碗鸡汤喝,每月初,三餐都加鸡腿,月中会发例钱和小零嘴,月末可以去母夜叉那儿领绸缎做新衣,逢了生辰,得宠的那几位还能办宴,不怎么宠的也无妨,管事的会交代厨子做阳春面送来。咱们不说其他的,这条件实在是很不错了,老爷们事忙岁数又大,折腾不起来,说几句软话虚与委蛇一下就能蒙混过关,大多数日子我们都在院里闲着玩儿,就你傻,吃的用的还有钱都被我贪了,也不知道,白白被老爷打,还被我欺负。”
楚行云听罢,笑了一笑:“你拿了也就拿了,干嘛现在还告诉我?”
“欺负人最大的乐趣就在于,欣赏他们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就要他们深切意识到是受了我的欺侮,都像你似的屁也不懂,欺负起来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红指甲拨弄那花瓶里的牡丹,将花瓣一片片揪下来玩儿,随后又丢开了去,扔了满地,拍拍手,马上有一个绿衣小奴进来,低头弓腰捡拾清扫,恭敬退出。
小行云瞧了瞧四处,紫檀案、红木床,金蟾蜍吐着龙脑香,奢靡华贵,道:“你在这混得不错嘛。”
“那是。总不至于给人塞进桌洞里,活开脑瓜瓢儿。”
他说的轻松,但楚行云观察到他一直站着,一点儿也不坐,夜夜春宵度,怕也不是那么好挨。此时外边有人敲门,红指甲迎出去,端回来一盘冰片红玛瑙,重重地放在小行云面前:“你每日饭后含一片,须得含化了,听见没!”
小行云点头如捣蒜,问:“这治什么的?”
“治你那粉水泡过的皮肤!谁给你泡的那玩意儿!”
“我做‘羊’的时候……”
“什么!你还做过‘羊’?给你评级的人是瞎了眼吧!他们拿你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小行云不愿回想,只道:“我做‘羊’时认识了一个叫岚珠的,她哥哥岚封是‘猴’,本来已存好了钱正准备赎身去找妹妹,结果我们先投奔他来了。他听说泡过粉水的人十五天后将会皮肉尽烂,所以就把自己的赎身的钱拿出来给我治病……”
红指甲打断他:“你们猴栏区有什么好大夫,开的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你吃这个吧,吃上一月再看看。”
小行云心中感念人间自有真情在,于是捡起一块冰片红玛瑙,晶莹剔透,随口一问:“这一块多少钱啊?”
红指甲淡淡地回:“一两金吧。”
小行云吓得赶紧放回去:“我的妈!吃这一片一个岚封就没了!”
“你有点出息!”红指甲嗤笑一声,指了指道,“这才多少钱?整盘加起来十分之一个我也买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听过没?我可有钱啦,你就放开吃吧!”
小行云面上点点头,心中却知他辛苦,春宵的千金铁定是交给鸨母,上头再刮下来一点点金粉分给小倌,何况红指甲这么贵,赎身就更是天价了,眼下还掏出积蓄来给买这么贵的药,这恩情,小行云默默记在心中。
忽然,大厅里传来一声巨响,一片嘈杂,一通斥骂,跟着声声惨叫,像是个女孩,喊来喊去,只是啊、啊、啊,也没有别的话,红指甲流露出几分惧怕之色,小行云遂问:
“出什么事了?”
红指甲强装无事,将小行云摁回床,叮嘱道:“你别管!捧春阁换了阁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要杀鸡给猴看呢,千万别去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