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215)
周围人高谈阔论,胡吃海喝,酒过三巡,几个人脸涨红了,胆子也大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拿出来吹。在座的一些都是药师,一开始还讲的比较正经,什么奇药能治什么怪病,再多喝几杯,就开始聊起了春药。
“要我说,放眼全江湖,古往今来那么多春药,一枝春如果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只此一绝,当之无愧!”
楚行云心下微动,江湖名药一枝春,是一味极罕见的三重药,第一重昏迷,第二重发情,第三重失忆。其中第二重药被誉为春药第一,吃了谪仙要做妓。不知药理如何,但一旦中招,就绝无可逃,而且越是内功深厚,越是发作的狠,极为恐怖。不知这些人夸它做什么,又听道:
“我讲一句有点失敬的话啊,大伙儿都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傲的,就拿咱上一代家主赵煜明来讲,他一生制药无数,制毒无数,每一味都很厉害,但我唯一服气的,只有一枝春!”
众人哄笑。
“笑什么!春药是什么?最让人看不起的药,但还偏偏最多人做,因为门槛低,好做。我是个粗人,我就讲白一点,从古至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春药,变来变去,万变不离其宗,药理就只有一个,作用于性器,加强刺激感,让人下腹出火,身体发烫,等等……这春药弄来弄去,顶破天,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但是一枝春不一样……
“一枝春,直接作用到脑。”
“不管男女,只要喝下去,你就完蛋了。”
“我当时知道这个药理的时候,非常惊讶啊,我赶紧去查这是谁做的,赵家家主,赵煜明!我回头琢磨了一下,想想床上那档子事,我们都觉得,是性器感受到刺激,然后性器感受到快乐,但其实不是,性器受到刺激后,这种刺激传到脑,最后是脑感受到无上快乐。赵家主当年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做出一枝春。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想,怎么会有人做一个下三滥的药,都能做得这样非同凡响?服,实在是服!”
楚行云听的有一些兴味,便吊起精神继续听。
这一枝春还真有些来头,虽然现在多有歹人拿它行歹事,但当年赵煜明造一枝春时,却是一段佳话。
据说,药师里每年都会偷偷办一次春药赛,请好多女郎当判官,喝下谁的药,发作了,就去和谁春风一度。这种赛事比较下流,像赵煜明这样的家主,不该来参加,有失身份,但他打探到,韩家三小姐,韩冰礼,竟然要来这种比赛当判官!
赵家世代制毒,韩家世代解毒,两家世仇,互相看不对眼,可偏偏,赵煜明就是看对眼了韩冰礼,他听说后,心急如焚,生怕她喝下别人的药,发作起来,从此,他的终身大事可就没了。
赵煜明多方探查,结果发现,韩冰礼竟然连续五年都来当判官,每次遮着白面纱,坐在最上首,一口一口喝那些猛药,毫无反应。
春药赛的人不知她姓名身份,都叫她冰石,无人能化。可越是无人,越是想试,但终究还是无人成功,韩冰礼周围的女判官换了一轮又一轮,独她还坐在原地,像一口山寺里的钟。
原来韩冰礼自小有缺陷,她似乎天生没有感觉,父母请婆子来看过,婆子说没什么大碍,可以生育。但她就是感知不到,因此也不愿意出嫁,她不停地来当判官,就是想试试有没有药能治好她。
最后,那一年,韩冰礼喝了好多参赛的药,仍是毫无反应。
比赛最末时,有一只小小的金盏杯,端到她面前。
韩冰礼拿起最后这一味春药,喝了一口,等了好一会,仍是心如止水。
她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第六年了,看来,普天之下,没有什么药能治好她这个尼姑病。
韩冰礼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临走前,嘴里回甘,越发觉得这药着实甘甜美味,说不上来的好喝……
于是,她端起金盏,又喝了一口……
真甜……
再喝一口好了。
可她还来不及再喝第三口,忽然,一股火蹿腾而上……
韩冰礼武功极高,这火一烧来,熊熊烈烈,烧得她差点站不住。她有点愤恨地把金盏翻过来,杯底刻着参赛者的名字:
赵煜明。
当晚,赵煜明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时不时探出窗外,翘首以盼,时不时又面壁枯坐,唉声叹气。他对一枝春信心满满,可做完后,终究觉得趁人之危,不好,于是把一枝春改成了三重药,若韩姑娘只喝一口,便只会昏迷一会,只有她贪杯,喝了第二口,才会……
正当此时,“砰”地一声巨响,韩冰礼破窗而入,一把钳住赵煜明。
她上下打量着年轻的赵家家主,她对斯斯文文的男药师没多大兴趣,还从没正眼瞧过他,这人看起来真弱。
赵煜明制药天才,但武功确实不济,被韩冰礼这样捏住,便觉得好痛,告饶道:
“韩姑娘,不知我……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
话还没说完,韩冰礼一抖麻袋,将赵煜明一把塞进去,扎好,轻功一转,抓到自己的闺房里……
第二天,赵煜明又端着一盏一枝春,小心翼翼地问:“韩姑娘……若不满意,还可以喝第三口,三重药让人忘情,喝下去,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韩冰礼瞥了他一眼,一口也不喝,又把赵煜明塞进麻袋里,扔回赵家府。
再后来,就有了赵霖婷和赵霖音。
在座的人借着酒兴越说越多,楚行云正听得兴味盎然,忽然,瞥见有一个端菜的小厮,獐头鼠目,鬼鬼祟祟溜进后厨……
第五十四回 春草疾2
楚行云眉头一皱,他们吃的酒食可都由后厨经手,这人鬼头鬼脑地进去干什么?他起身离席,让妹妹先回去看好刘沄的假尸身,他跟上去瞧瞧。
还没跟进后厨,就见这小厮又出来了,端着一壶酒,好几样菜。此时山庄内众人皆醉,喧闹哗声,楚行云也佯作八分醉意,拦住那小厮,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拿起酒壶……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乱拿酒……”
“不就是一点酒,这么小气干嘛?酒这东西好啊,喝下去……便什么都忘了……”楚行云微微踉跄,端着酒盏,自顾自地满上。
那小厮再抬眼,认出他是死了夫人的楚侠客,还想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摇头叹气着走了。
楚行云寻了处没人的地,用银验酒,无毒。
他看着新亮的银色,心中自嘲地笑笑,看来是跟谢流水呆久了,心眼也变多了不少。
其实这原本不能怪小谢,谢流水在楚行云身边时,天天没个正经,要么耍流氓要么扮小媳妇,可没教过他耍心机扮城府,是楚行云久在局中,不自觉得警惕了许多。但楚行云自己不这么认为,他就要怪小谢,都是谢坏水的错。
不知道谢流水现在在干嘛呢?
楚小云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把它踢进小溪里,瞧它“噗通”一声,溅出一朵小白花。
那家伙跟他分别之前,好像叽叽咕咕说了一番话。刘沄已死,这张皮就算结束了。谢流水要换一张新的皮混局进秘境,他说从此山往南走,梅花林后的兰亭有一处寒潭瀑布,他就在那里练武功,化名林青轩,是阴阳功的传人,正在借寒潭之冷修习第九成阴功。要是想他了,可以去那里找他。
楚小云又踢了一块小石头……
才不想你。
楚行云倒掉杯中酒,转头回去,他想找赵霖婷,问问赵家有没有止痛的神丹妙药,可到处都找不到她,稍一打探,发现赵霖婷又下山了,她昨夜杀叔父,今日杀二伯,她四叔见风头不对,赶紧卷钱跑路,赵霖婷正带着人手追,不过她四叔经商有道,武功却很差,手下人也都是平民百姓,估计不多时,就要被赵霖婷逮回来。
楚行云叹气,刘沄的尸身需要尽快带出去,他也不能在兰陵山庄逗留太久,赵霖婷若今日不归,灵丹妙药的事就只能搁置了……
“赵姑娘年纪轻轻,见识广阔,愧煞老朽,来,老朽敬你一杯!”
“赵姐姐,听说你今日在山顶弹白骨琴,好厉害啊,我也敬你一杯好不好?”
楚行云闻声一滞,朝那边望去,只见那位盲女姑娘赵霖音被一群人围着灌酒,她丫鬟小羽早被灌醉了,倒在一边。
赵霖音不断推拒,却也无用,老老少少堵死她,你一言我一语,推推搡搡在那劝酒。赵霖音已经喝得难受了,可也没人管……卖族求荣的叔父赵安,可以放红蜥咬死,为非作歹的二伯一家,可以弹白骨琴弄死,但这些劝酒的亲戚,说他坏吧,人家是来敬酒的,说他不坏吧,还真也不让人舒心。赵霖音无可奈何,她说不行了,喝不动了,可声音太小,也没人听,她又眼瞎,看不见,到最后,别人甚至一杯杯递到她嘴边,迫着她灌下去……
“不喝了!真的不喝了……”赵霖音捂着嘴,几乎要吐,她常年待在闺房中,不怎么抛头露脸,家宴都是姐姐去,今日姐姐不在,这群亲戚跟进城看猴似的围住她……
“不成不成!霖音姐姐!我敬你总得喝吧?”一个白面小生笑道,“算起辈分,你还是我姑姑呢!赵姑姑,侄子有礼了,您一杯,我三杯,可以吧?”
众人跟着起哄:“这得喝!肯定得喝,姑姑都叫了,还三兑一,要喝要喝,这不能不喝的……”
那侄子说着,不由分说,就给赵霖音的杯子满上。
“等等,让我缓一缓……”赵霖音哀哀道,她放下酒杯,觉得酒真是穿肠毒,喝多了脸红心跳,气都喘不上来。
赵霖音话音未落,又冒出一虬髯大汉,道:
“哎!你喝了他的,那我这杯也得喝了!我虽然年纪比你大一轮,可按辈分,我也该叫你姑姑,嘿!姑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侄子三杯干到底,您一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