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51)
其二:穆家人蛇,按理说是长生不老骗局的关键,可他家这么消失了,骗局却时至今日还在进行。
其三:当年先皇病逝,数子夺嫡,最后新帝登基,很自然地开始料理兄弟手足,但薛羽、薛候却独受圣宠,兄友弟恭。
基于以上三点,可以做一个推想,有另一股势力完全取代了穆家,让穆家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而这股势力最有可能就是薛羽。
长生不老,对任何位高至极的人上人而言,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无论是先皇还是新帝,都会为之心动。这场骗局,若利用得好,将会成为薛羽的保命符。当年薛王爷恐怕就是看破了这点,故而不去戳穿穆、李、宋,而是暗暗把这人蛇核心握到手里来,自己来引导整场‘局’的变化。
楚行云在心中讲完了自己的推断,瞧谢小魂听得个哑口无言,大约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谢流水满腹当年事,却无用武之地,最后只好叹了一气,回:“楚侠客,你说,想在你面前耍点威风怎么就这么难呢?”
“……”
楚行云正无言,忽然,一直四平八稳的轿子猛然一颠——
谢流水毫不犹豫地一变声,冲抬轿子的假展连骂道:“怎么回事?抬个轿子也这幅蠢德性?废物!”
“堂主息怒!堂主息怒!下属废物,下属饭桶,请您息怒……”
谢流水有点被逗乐了,却还要装凶道:“闭嘴,给我接着抬!”
“是是是……”
轿子又稳当地跑起来了,方才那一个猛颠,差点把楚行云怀里的王宣史给颠掉下去,楚行云看了一眼这位小祖宗,叹了口气,心想当时把这孩子敲晕果然是对的,这局如此复杂,玩不来的,还是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好。
楚行云小心翼翼地把王宣史扶正,让他重新坐好,心中庆幸这孩子中途没醒来,不然他还真没想好怎么解释那些个牛鬼蛇神。
谢流水在一旁看着却很不满,随口嘟囔道:“喂,我说这小白脸还要在你怀里睡多久啊,寂缘萧砚冰假展连,一路上这么折腾都醒不过来,死猪都不带这样耍喔——”
楚行云正要教训谢小人好好说话,骤然间,两人一僵,相视一怔——
醒不过来……
还是,不想醒来?
灵光乍现,楚行云想起最开始遇到王宣史时,他拉自己进小树林前,曾转头对仆人说过一句话:
“展式饭桶们!快去找个轿子,本少爷累了要抬着上山!”
轿子……
“顾雪堂此人,生平最厌走路,要么轻功跃,要么轿子抬,叫他自己走一段,他要杀你全家……”
楚行云浑身一冷,正要推开王宣史,忽然,一枚冰冷的刀片,抵上了他颈侧。
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哟,小子,好能耐呀,敢装我?”
顾雪堂!
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指路标↓
1.十年前的大清剿,在第九回鬼肚玉2鬼肚玉3,第十三回掌中目3中提到过
2.王宣史说展式饭桶抬轿子那句话在第十六回行路难3
3.介绍顾雪堂不爱走路那句话在第十七回局中客2
四雄集齐了,可以打麻将了=w=
第十八回 飞血虫1
天降少主陷鬼洞,
黑山红水解迷踪。
谢流水和楚行云,僵直着身,冷汗都下来了。
披着王宣史皮的顾雪堂却是自在,腿一架,背一靠,一副大老爷样,手松松地捏着那枚刀片,眼还漫不经心地往外瞟,楚行云见他如此轻敌,不经想趁势反击,却被谢流水拉住:
“你别轻举妄动啊,那刀片,一叶薄,千人命。不过顾雪堂没一刀割了你的云头说明留你还有用,别……别慌。”
“别慌你结什么巴?”
“我……我披皮搅浑水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正主抓了个现行,感觉有点……微妙。”
楚行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谢流水瞧出了他的不屑,于是又为自己补充道:“你不要看不起我嘛,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我们搅浑水也是有尊严的。就好比屡战屡胜的你,忽然有一天在比武会上被人一招打趴下了,那时你肯定会在心里想:‘啊……输了,竟然输了,如此天之骄子的我,竟然就这样一招输了,好不甘心啊,好羞耻啊……’,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你品一下。”
“……”
楚行云无语,这刀还架在脖子上呢,谢流水也能发出这么多纤细的小心思要人爱护,真是服了。此时,脖子上的刀片一紧,顾雪堂悠悠地问:“说吧,哪边的人?”
谢流水沉吟片刻,借楚行云之口回:“顾堂主,瞧您这话说的,咱们一家人,何来什么哪边的。”
“呵呵,一家人?有趣。”顾雪堂半倚着软座,另一手闲着转起刀花,边转边道:“滚回去告诉你们顾三少,野种就是野种,好不容易被本家认回来了,就当个少爷享清福吧,其他事,想管?悠着点。”
谢流水扣着楚行云的小脑袋,让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顾雪堂瞧了半眼,手中刀松了半分,接着目中无人似地把眼一闭,竟然开始打盹休憩了,仿佛楚行云就是只小羊羔,连看管一下的气力都不愿花。
楚行云第一次被人这样不放在眼里,感觉有点……微妙。更微妙的是堂堂顾家三少,竟是个私生子,那日在密道里偷听,瞧他倒还挺有派头的,没想到是这般出身。此时,轿子一停,只听外边的假展恭恭敬敬地报了一声:“堂主,到了。”
顾雪堂懒懒地睁开眼,瞟了一眼楚行云,刀片忽然用力一抵,快要划出血时又猛一收,再轻轻抬手,比了个削脑袋的动作,接着忽而全身一软,得了软骨病似地瘫在楚行云身上,没半会,又坐起来,一脸睡眼惺忪,甜甜地唤一声:
“行云哥哥,我们这是……在哪儿?”
谢流水在一旁猛翻三大白眼,冲顾雪堂做了个鬼脸。楚行云捏不准顾雪堂这几个意思,准备跟他假戏真唱了?一时无法,只得牵着这只王宣史走出轿子。
刚一见光,顾雪堂立时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以一脸良家少年初入世的怯生生,望了望萧砚冰和寂缘,再佐以轻拉行云哥衣袖等小动作,将一个有些害怕却又不愿流露的世家小公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接着他撇见了假展连,登时依着王宣史的性子,来了个活人大变脸,半惊半怒道:
“展连!你竟然在这!背主私逃,不听我话!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假展连被劈头盖脸骂了个一头雾水,于是悄悄抬眼寻求他眼中的顾雪堂——楚行云的意见。楚行云静静看着,并无表示。然而假展连却自从这“无”中品出了“假戏真做、静观其变”的指令,遂开始尽职尽责地扮演起王家侍卫。
寂缘和萧砚冰以为眼前这个王宣史只是个不喑世事的小少爷,也没放在眼里。而顾雪堂,诚如谢流水所言,厌极走路,不多时,他又开始表演平地一摔脚崴了,不由分说要人背。假展连是假作真时没办法,只好揽了这苦差事。
楚行云瞧着他们这一行人,觉得真是有趣极了。萧砚冰和寂缘想找真楚行云,然而真的自己就在他们旁边,假展连和仆人听命于顾雪堂,可真顾雪堂其实在他背上,大家都以为王宣史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年轻,但人家才是顾雪堂。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心怀鬼胎的一帮人,就这样进入密林,走向人头窟。
这林子不是别处,正是血虫林,前夜楚行云被那无脸人、黑面怪打得跳崖,掉进林里的虫窝,那经历实在心有余悸。而今大白天进林子,也仍觉得阴飕飕,树冠太密,遮得天光不漏,绿得冷彻。脚下厚厚的残枝败叶发出湿漉漉的腐臭味,像踩在烂得流汤的死肉上,越走心里越发毛,比方说,那个顾雪堂,想干什么?
假展连和仆人都听命于他,他既发现自己假扮他,为何不严惩一番,反而要假戏真做?
不想还好,这一想,楚行云益发觉得心里拔凉,外边是鬼胎队友,内里是谋反小谢,前有人头窟,现处血虫林,身是局中客,心是不由己,这要是会平平安安那才叫活见鬼。罢罢罢,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这个王宣史是顾雪堂扮的,那正好,他也无后顾之忧了,人头窟里大可放开手脚。
话虽如此,可怎么放开这手脚楚行云还没个主意,于是动了动牵魂丝,偷偷戳了一下谢小魂,问:“那人头窟现在是怎么回事?”
“顾家占了呗。”
“你怎么知道?先前俩猎户不是在骂王家封山,怎么顾家也进来搅和了?”
谢流水歪过头,酝酿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楚侠客,这就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多学着点哈,这要都跟你似的,我脑袋早被人削下来当球踢了。准确地说嘛,就是顾家的复族派在假扮王家搅局。”
“复族派?”楚行云眉头一皱,怎么又来个他听不懂的玩意儿。
“你先前也听了,顾雪堂对顾三少很不爽。这表面上看,是对私生子的不屑,其实是顾家的派系之争,大家族都这毛病。
如今顾家大致分成复仇派和复族派,你也知道当年顾家被宋子岚害得有多惨,受害的大多是家主顾霆刀的直系,他们彻头彻尾地经历过忠诚引的恐怖,对宋家那是恨不能抽筋扒皮、挫骨扬灰。这有直系自然就有旁系,他们对宋家就没那么真情实感了,主张无恒久之敌,惟恒久之利,若有必要,跟宋家合作那也是可以的。
于是这矛盾就来了呀,复仇派做事那是管它三七二十一,粉身碎骨也要宋家死,复族派做事那是三思而后行,以留存复兴为己任。”
“所以……现在的家主包括顾家大少、二少、三少都是复族派?”楚行云显得有些困惑,“由这种理智派当家……对顾家而言,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