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202)
“从没听过,你家乡习俗可真奇怪。”
楚行云暗暗腹诽,谢家那个习俗,什么洞房要做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床头,那才是真正天下之奇葩也。
谢流水乖静地蹲下来,替他脱靴,手放上去……却忽而发现,这触感好像……光滑温暖,好像不是裤子……
他懵懵地往上摸了一下,摸到了……小腿,光裸的小腿。
他难以置信地往上摸……摸过膝弯,到大腿……
一片光裸肌肤。
谢流水脑袋“嗡‘地响了一声。
那严严实实的袍子下边,楚行云只安安分分地穿了一双白靴,其余,什么也没穿。
一丝不挂、赤身裸体。
这一下,好似狠狠捅了个马蜂窝,群蜂狂舞,在小谢脑中飞来蹿去,嗡嗡乱响。
谢流水怔怔地抬头,看楚行云——
楚行云微微偏头,吹了一口气,吹灭床头灯烛,黑暗中,他伸来一手,碰掉了床头挂的棋盘,琉璃珠跳落在地,叮铃铛啷……
谢流水没工夫听,他只感觉到楚行云那只手,伸过来,搂住他的脖子:
“进来……”
脑中的马蜂群发了怒,俯冲而下,疯狂蛰咬小谢,蛰得他心智昏沉、咬得他欲肿难消……
恨不得立刻……!
谢流水将楚行云狠狠摁住——
双目不见,四处昏昏,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烦躁地往床头柜上摸索,十万火急,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听楚行云微微叹气:
“别找了,直接……”
箭在弦上,几乎就要不管不顾,谢流水咬咬牙,生生压住。他办事之前,都会研读不少相关书籍,正准备引经据典,说些不扩张的危害,教育一下小云……
楚行云却撑起身,附在谢流水耳边,轻轻道:
“……湿的。”
瞬间,一道白电从天灵盖抽下来,鞭过脑,鞭过脊,打得他弦崩乐坏……
谢流水失控了一整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捧着自己的脑袋,有些迷茫地望着满地狼藉……
这都是怎么弄的?
小谢懵懵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迷惑地看着满地琉璃珠,想了想,应该收拾一下。
他把珠子一一拾起,然后站在床头那棋盘下,想将它们摆回去……
谢流水捏着珠子,凝眉沉思,这棋盘……原来是什么样儿来着?
这粒珠子……在哪来着?
啧,不对啊,昨晚晚饭后,这棋盘楚行云就挂这了,他分明看过,还看了好几眼……
到底怎么摆来着?
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活了二十七年,绝没有这样的事。
他不可能不记得!
楚小云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瞧着可怜的小谢捧着坏掉的脑袋,在那苦思冥想,拿着珠子,久久不落。
“噗嗤”一声,楚行云笑出来:“谢流水,你不是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流水眯起眼睛,盯准楚行云:“你勾引我。”
楚行云义正言辞:“休的胡言。你可是我八抬花轿抬进门的,是谓明媒正娶,名正言顺,这世间,何来丈夫勾引妻子一说?”
“你下不来床很开心嘛?”
“乐意之至。噢,这琉璃珠盘是我昨天不小心碰到了,还麻烦贤妻帮我收拾一二,最好呀,复原成原来的样子,我知道,你最擅长这个了,为夫,就先睡个回笼觉了。”
小云钻回被窝里,呼呼大睡。
小谢瘪瘪嘴,转头继续对付棋盘,他把珠子放上去,心里琢磨着……
这好像是这样放的……应该是。
放了三五粒,再看看……好像又不大对了啊……
小谢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他分明看见过,怎么现在满脑子除了楚行云就是楚行云,再没记住别的东西,这不可能的……
这一瞬,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妹妹背诗,翻来复去,床前什么光,什么地上霜,念一句,忘一句,拍头跺脚,抓耳挠腮,急得双眼通红。
可真傻。
此时此刻,谢流水捏着琉璃珠,傻对着摆不出来的棋盘,笑了笑,他忽而明白楚行云送了他什么礼物:
原来,这就叫做‘忘记’。
谢流水凭着直觉,随手乱摆一气,接着去洗衣做早饭了……
他前脚一走,楚行云后脚就从被子里蹦出来,立刻取下跳珠盘,与手中的跳珠盘一对比——
楚行云微笑着摇了摇头:
哈,错了五百二十个呀。
第五十一回 拓片说1
借凤转龙人情债,
死地后生蛇目中。
一日,早晨,楚行云睡得正香,身旁的小谢凑过来,柔声柔气地推他:“楚楚,醒一醒。”
楚小云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谢流水是要索取每日一吻,他半阖着眼,搂过小谢,拍一拍,亲一亲:“好了好了,让我睡觉……”
谢流水可没那么好打发,他一把揪住小云:“睡觉,你就知道睡觉,哎,我听说你以前可是闻鸡起舞,每天练功的,怎么现在就成了一朵小懒云?孔子见宰予昼寝,骂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你瞧瞧你,大好的时光,就白白……”
楚行云懒得听他端起妻督夫的掉书袋架子,转头吻上小谢,堵住他的嘴。
谢流水只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起来吧起来吧,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每天都睡到这么迟,对身体不好……”
“你每晚都让我睡那么迟,才叫对身体不好!”
小谢自知理亏,缄口不言,转过身,盖上被子,蜷起来,缩到角落里去。
楚行云最见不得他这副可怜样,深深叹了一口气,从背后抱住他:“好了好了,听你的,都听你的!我起来就是了……”
“真的!”谢流水一翻身,压住他,“云云你最好了!”
“……那你倒是下去让我起来啊。”
谢流水挑挑眉,他不仅不下去,反而欺身而上:“哎,夫君,古人有云啊,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日、之计在于晨呀!”
“谢流水!你给我出去……操。”楚行云骂了一声,小谢赶紧做诚惶诚恐状:“这倒是为妻我太古板了,竟不知夫君还喜欢出去操,可是你看,外边日光正盛,我们要是白日野合,为妻我……怪难为情的,还请夫君见谅,等晚上夜深人静,我们再出去操,好不好呀?”
“……”
楚行云一股气堵在胸前,又被撞散了……
兴至浓时,忽然院落外传来一声高叫:
“开门!开门!开门——楚行云!你有本事抢女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楚行云一怔,赶紧推谢流水:“外边出事了,快停下。”
小谢咬着牙,死死抱住小云不肯松手,像护着蜂蜜的小熊。
“楚行云,本大爷警告你!再不开门,爷可就打进来了!”
“他妈的!”
谢流水暗骂了一声,黑着一张脸,从楚行云身上下来,下来了还不情愿,要抱着小云。
楚行云好笑地看他:“好了,撒手吧,我们不是每天都做吗,你怎么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大不了晚上补回来吧。”
小谢不放手。
楚行云只好再道:“那……中午补回来可以吧?”
谢黏人勉勉强强“嗯”了一声。
楚行云见他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觉得有些想笑:
“我只不过是一时没跟你亲热,怎么就生气了?我们成天搂搂抱抱黏在一起,你还嫌不够腻歪呀?”
小谢一下子抬起头,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兔子,他问:
“你……腻了?”
楚行云听后一怔,接着叹气,走过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随口说一句,你就能想出三层意思。以后不许再乱想了,听见没?”
谢流水乖巧地点点头,埋在小云的颈窝里,蹭蹭他。
外面还在高声叫骂,却一直不敢真打,估计是忌惮楚行云十阳威力。楚行云瞧这半天,雷声大雨点小的,也不急着出去了,他慢条斯理地穿上新绸衣,洗了一把脸,气定神闲地走出去:
“敢问阁下,一大早来我门前高声叫骂,有何贵干?”
来人一嘴络腮胡,彪形大汉,拄着个流星锤,嗤鼻道:“有何贵干?哼,来向楚侠客讨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刘沄刘姑娘!从小跟我定了娃娃亲,早就是我的女人了!现在你把她娶了,什么意思啊?叫那浪蹄子出来见我!本大爷还没死,这妮子就想用苦肉计傍大款?我呸!门都没有!”
楚行云心中疑惑,这江湖根本就没刘沄这号人,但假戏须得真做,他手握封喉剑的剑柄:“阁下,刘姑娘现在是我的夫人,还请您放尊重些,我这人不善言辞,一言不合,就爱打个痛快,招法不济,还望阁下指教。”
此人见楚行云不想跟他磨嘴皮子,当即退后一步,又嚷嚷道:“我不管那么多!楚侠客,你名声那么大,好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你自己看看!”
这大汉掏出一沓纸:“这是当初我们定的娃娃亲!你看,生辰八字都写着呢,还有刘老头刘老太的名儿!我爹娘为了给我讨这个媳妇,可折了不少银子呢!这刘家倒好,见你楚侠客有名有钱,就想毁约攀富贵,真是小人!婚约也是能随便毁的吗!”
“砰”地一声,这人将流星锤往地上一扔,又一屁股坐在门前,摊手道:“反正我比财比貌,肯定都比不过楚侠客,我就是来讨一个说法,我武功肯定没你高,楚侠客若是看我不顺眼,把我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