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日记(89)
赛嘟获得居留权那天,一车大人来到使馆为她接风洗尘,姑娘跟李响青最熟悉,独自住了两个月,抱着女人就不愿意撒手。
杜敬弛低头追到小姑娘红红的眼睛:“哭啦?”
李响青新剪一头短发,赛嘟摸摸它们,嘟哝着杜敬弛听不懂的话。
杜敬弛不会瓦纳霍桑语,拐拐孟醇,问都讲了什么,孟醇说小孩以为大人不要她了,怕。
赛嘟小心翼翼趴在玻璃后头,望着飞驰而过的街道,停在几幢楼前,杜敬弛与安保交涉,李响青陪她一块下了车。
这是很像使馆的一处建筑,赛嘟紧紧攥住李响青的手,最后不知怎么又进了杜敬弛的臂弯。她会的汉语不多也渴望此刻有声音环绕她,好过在安静的氛围中惶恐不安。
她低垂的眼皮被两道熟悉的身影撬起来,几乎对视瞬间,绿草地另一头有两个女孩尖叫着奔跑而来,疯狂呼喊她最原始的姓名,三头小兽一样的姑娘跌向一块,赛嘟看见她的手足穿着非常好的衣料,与自己一样干净的鞋,卷曲干燥的头发编成一股股细小的辫子,身体比她要再强壮健康,好像也比她更高、更黝黑。
孟醇抬头望着学校在空中拉起的国际旗,大概所有具备表征的旗帜都飘扬在那里,曾经有一面也是他信仰的。
他的情怯总在杜敬弛回头看向自己时消失,两个人的距离也变得很短。杜敬弛穿了一身普通的长袖长裤,颜色素得甚至没有操场的草皮鲜亮,最夺眼的还是他的人,头发黑顺浓密,轮廓分明的眉眼有孟醇喜欢的闲适,和看不足够的笑容,包涵一汪情义都给自己。
杜敬弛慢下脚步,并肩同孟醇走着,说:“我打算等下半年其他证件都办好了,就她送过来上学。”
孟醇应着。
“这学校面子大的很,不收非洲籍的外国学生...”杜敬弛絮絮叨叨,孟醇也能答得有来有回,杜敬弛被他逗的气血十足,面色红润地提起猴子,“还有个大的在医院躺着呢,他咋办啊?”
“他?”孟醇抵着杜敬弛非要同他做对抗力的身子,保持一条直线稳步往前,“等他能开口了亲自跟你说。”
杜敬弛的轱辘话又拐了个弯:“我还有点想金毛。你不知道他当时在那个动物救助站,多少人是冲着他去的...后来换人了营业额就不行了,跌了好多。”
这下孟醇没接话,杜敬弛也很懂地拍拍他,“都工作上的事儿,别小心眼昂。”过一会像是心痛平白蒸发的大半销售额,寻求意见道,“要不我把他叫回来吧。”
杜敬弛屁股一痛,哎哟一声跳起来。
“杜,敬,弛!”
杜敬弛才不怕他,回掐了孟醇屁股一把,飞快往李响青身边走,咬牙低声:“你他妈老掐我屁股!”
两人打闹一阵,晚上到了家又和好如初凑在一块,征求完李响青的意思,商量好之后大概什么时间送赛嘟入学。
杜敬弛躺在孟醇身边伸了个歪七扭八的懒腰,打着呵欠准备休息了。
孟醇却说先别睡,咱们好好唠唠下午那茬。
杜敬弛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还挂记呢!”
第105章
孟醇归编部队的日子在来年开春。
年中,二人和李响青先是送赛嘟入学,接着就在机场送别李响青。李响青留给自己休整的时间不长,还是过不住太悠闲的日子,志愿赶赴驻欧难民营。
李响青走前看着孟醇,想就瓦纳霍桑难忘的战友情说点什么,话到喉头又变成云过风轻的笑容:“等猴子康复,一定告诉我。”
保重也保轻,李响青新一轮的独立要比小姑娘快些,似吹过绿地,在草浪不断热烈的翻滚看见一阵风的轨迹。
猴子开口的时间比预计早,一天杜敬弛带着果篮来看他,孟醇提着两袋补品刚走进来,就听一声干巴到不行的声音喊了声哥。
真好,我一睁眼你们什么事都替我摆平了。
他活这么大没在自己的事上做过甩手掌柜,刚想像以前那样咧开嘴笑一笑,差点把自己疼个跟斗,挂痂的伤口往外渗血,禁不住嗷嗷叫唤。
孟醇听得脸黑,一边出去叫医生,一边想要是大脑损伤还能不能上大学了?
孟醇后来还是提前将猴子的愿景透露给杜敬弛,并拗着把身上的钱塞进给学校提交的一笔巨额申请费里。杜敬弛因此生过一次气,得知孟醇还留有一小部分用作日常开销才作罢。
他生气孟醇把这方面看太重、分太清,他杜敬弛难道缺钱吗?耐不住预备子弟兵的底线坚不可摧,最后留下自用的那笔小钱也尽数在日常花给了杜敬弛。
杜敬弛纳闷:“你怎么什么都不要?”
孟醇总说够。你给我买的衣服鞋子够了,吃的喝的住的也够了。
届时才得知他戒烟,酒精非必要不沾——久远到是杜敬弛以为他们已经天人永隔的时候了。
孟醇也会监督杜敬弛摄入尼古丁的次量,一身反侦察的技术全用小杜总身上,搞得杜敬弛偶尔应酬回来总要在小区坐半天,等酒味不重再回家。
猴子伤势愈合到能够下地走路是近年底,杜敬弛提前找好一所距离大虹家不远的学校,赶上用越南护照申请留学福利,录取来的很顺利。
一板通知翻开,这回猴子笑得十分尽情。
赶上过年,往常杜敬弛会叫上大虹一块来家里吃饭,阿盲也来,但问心有愧便话不多。这回他跟在大虹身边,一见孟醇反倒殷切许多。杜敬弛不知道别人听不听得出来,反正他是听出阿盲没话找话,悄悄瞥了一眼帮汪晖楠打下手的孟醇,笑着将拜年的三姐妹迎进门。
人多的时候,杜泽远一般得等到杜颖童带着两个乖孙到了才下楼,亲昵地又搂又抱,撺掇三个非洲小姑娘与他们交朋友。
孟醇慢慢捡起当年做饭的技艺,这些时日总是杜敬弛在厨房忙过了兴奋劲就由他接手,刮鱼鳞挑虾线剖土豆皮,葱姜蒜酌量切放,辣味不能没有,也不许多。
换汪晖楠下厨杜敬弛不敢要求这那,可还是得晃荡晃荡,在没人的地方骚扰一下孟醇。
杜敬弛喜欢这作弄他一下,那刁难他一下,挠痒痒似的,非得听孟醇喊他少爷才笑嘻嘻走去大厅和客人聊天。
李响青忙的鼻不见眼,挂了电话又是瑞挪的越洋视频,汪晖楠一见面熟的外国小帅哥,开心地唠了不少家常,惹得杜泽远背手逛来。
饭后杜敬弛寻到孟醇,两个人散步到枝繁叶茂的芒果树下,园艺灯幽幽照亮着石子铺开的路径,竟然有冬生的蝴蝶从花里飞出来,顺着树干又飞又爬,停在粗糙的长枝。
孟醇被喜气温热,使他看上去多了一份从容的惬意。这份惬意从他的脊梁骨舒展到杜敬弛身上,他碰碰对方略微发凉的掌心,伸手包紧杜敬弛,眼睛在此刻异常明亮:“我从前假死逃窜,对内按照政策,本来该有一笔抚恤金。”
这事儿杜敬弛不知道,听着孟醇继续说,“我今天才知道这笔钱叠算上退伍费五十万,当时都给了我妈。”
另加额外补贴,在周边县城也能过的相当不错。至少一辈子都在孤立中的母亲有了这笔钱,她不需要再模仿年轻时顺从的模样,用衰老的身体去抵抗贫穷曾带给她的困苦。
蝴蝶短暂打断了孟醇的喜悦,扑棱翅膀从他身旁飞远。
距离孟醇重入部队的日子还剩两个月,冬风开始夹杂一些潮湿的暖意。
猴子迫不及待见识校园,临瞄到镜子里堪称诡异的仪容仪表又退缩,一直拖着杜敬弛带他去逛一圈的邀约。
是他野蛮粗鲁的醇哥不顾及心理上的创伤,把自己逮进车里,面对猴子的抗议,孟醇指摘他:“爷们儿点!”
杜敬弛天天在耳朵边念,念自己就算了,念猴子算怎么个事?
今天非得把这家伙打理了!
猴子一看不是去学校,睁大眼在高档沙龙和孟醇之间来回。
品出猴子疑难杂症的是杜敬弛,他稍微一动脑筋,猴子大概过不去毁容的坎,想到在瓦纳霍桑他不是一心想染同款红毛么?这事他一合计,鼓吹孟醇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