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日记(63)
所以他是怕的。
孟醇松开杜敬弛,好让他缓过气来。
杜敬弛粗喘着软在孟醇臂弯:“...我才不怕。”
叫好的车早早等在村子门口,杜敬弛拉起孟醇就往外走,一群叽叽喳喳在树下玩的孩子见到他,抱着球,一动不动地打量孟醇,发现两双十指紧扣的手,哄闹声此起彼伏。
刘姐远远喊住杜敬弛。
中年女人匆匆跑来时还穿着围裙,看着高高大大的孟醇,两只手往衣服上抹了抹,语气犹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哎。”孟醇应答。
她算得上孟醇半个亲人,此刻见到曾经调皮捣蛋的孩子,如今长得这么结实健壮,眼眶立马红了,看看他,又看看杜敬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杜敬弛怕她失言,连忙上前借口引开二人,带着刘姐回屋。
孟醇站在原地等他回来,朝四周观望一番,儿时长在石坛里的树还在,就是不再有记忆里那么茂盛,似乎佝偻瘦弱了很多。
石坛上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草结,孟醇刚想拿起来,身旁迅速传来一道童声,气昂昂地拦下他。
“你等会给我们的草娃娃搞坏了,我们还怎么卖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双手叉腰,嘴巴撅得可高了。
躲在她身后的一个小男孩,仰起稚嫩的脸,指着孟醇,声音尖尖地打报告:“他刚刚还跟小杜拉手!羞羞!”
孟醇勾着嘴角笑出来,捏着那个不成形的草结说:“这个娃娃都没编好,就要拿去卖,你们自己羞不羞?”
女孩为首的一群捣蛋鬼们面面相觑,随后蛮不讲理地说:“就是有人喜欢我们的娃娃,愿意买我们的娃娃,怎么啦?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年纪小就能靠自己赚大钱呀!”
孟醇笑着蹲下来问:“哪个冤大头啊?”
女孩愤愤抢过他手里的草结:“就是小杜嘛,这你都不知道,他肯定没喜欢过你编的草娃娃。”她将草结还给自己的朋友,得意洋洋道,“而且我们能去镇里最好的学校读书,就是因为我们的草娃娃做得好,小杜才喜欢,愿意买呢!小杜可爱夸我们聪明了,他夸过你没有?”
一群崽子接腔:“肯——定——没——有——”
小孩子童言无忌,把石坛上的草娃娃收起来,朝孟醇哼了一声,全跑走了。
杜敬弛慌里慌张赶回来,看孟醇站在树下等他,心里松了口气,上前牵住他,说:“刚跟刘姐交代点事儿...走吧?”
孟醇没动。
杜敬弛转头,生怕他改主意了,忍着焦急慢慢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走了?”杜敬弛得不到回应,在孟醇的视线下心乱如麻,干脆咬咬牙,开口道,“是我太急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不愿意的话,我就陪你呆在这,等什么时...”
孟醇打断他愈发快的语速,说了一声愿意。
杜敬弛愣了两秒,迅即反应过来,拉着孟醇,朝等候多时的出租车冲过去。
他们亦没有其它需要带走的东西,除了彼此。
第74章
胖司机见杜敬弛身边跟着谁,厚重的眼皮都瞪开了:“你们认识啊?”
杜敬弛跨进后座,提醒孟醇系安全带。
师傅透过后视镜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脚踩油门,一路生风。
杜敬弛看着窗外撂向身后的景色,掌心悄悄趴在孟醇指上,小孩搓橡皮泥一样轧他的骨节。无需言喻的默契充斥在小小的、烟味揉进皮革的车箱里。
他们就在这悄无声息碰撞,发出只有互相能听懂的巨响。
飞机从夜里出发,航行在星空之下,云层之上。
尾翼划出的线雾与那排明亮的窗户平行,其中一扇有两具肉体交叠,闪烁的星辰仿佛也在眨巴眼睛,小心翼翼地窥视他们。
杜敬弛跪在沙发上,颤颤巍巍够过遥控器,关掉所有灯光。往后摸到孟醇掐在腰侧的手,双目涣散地看着面前印在窗上的自己,失神地侧过脸,在孟醇造成的颠簸中伸出舌尖轻轻一勾,他便在倒影里舔过男人凶猛的面孔。
杜敬弛被死死按在窗前,脸颊将冰冷的舷窗也温热滚烫,小声哼着别那么用力,又好奇是不是还能更加舒服,主动撞回去,险些在孟醇怀里崩溃,顺着窗户滑下身体,塌腰求饶。
真正的颠簸来临前,孟醇抱起杜敬弛,杜敬弛也咬紧他,心脏跳动的幅度逐渐与涡轮同频,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抛得很远,好像穿破了气层,留在寂静无声的地方,失去形态,填满缺失的时间。
杜敬弛气喘呼呼倒在沙发上,枕着孟醇手臂,累极地嚷嚷等会落地要买些什么,在城市生活总不能没部手机,不然人丢了都找不着。
孟醇嗯了一声,搭在杜敬弛肩上的手抬起来,够着他毛绒绒的发尾拨来拨去,挠得指尖发痒,杜敬弛缩着脖子躲开、靠回他身上,两人一起安静笑了一阵。
“先给你买部手机,开个电话卡...”杜敬弛倾身,拿过架在桌上的香槟,启瓶器抽开木塞,往高脚杯分别倒进小半,捏着细长的玻璃柄微晃,让酒液挂上杯壁,顺手递给孟醇。想到办理号码要实名制,他问起孟醇是怎么得来的身份。
孟醇拿出一本墨绿封皮的护照,解释说:“我现在替政府的人工作,走关系批了临时签证下来。”
杜敬弛灵机一动:“那为什么不干脆买个新国籍?”
孟醇将护照揣进口袋,摇摇头说:“不一样。像我这样的人想买一个身份就得提供很多资料,这些我都没有。大部分政府不会冒着国际风险去收纳一个雇佣兵,剩下一小部分又没有公信力可言,何必浪费那个钱和精力。”
杜敬弛无言。
他挫败地靠在孟醇身边,含下一口酒水,被酸得皱起眉头,直起身子去看酒瓶上的标签:“...这什么玩意儿,口感这么干。”
孟醇伸手将他勾回来:“嘴巴还是这么叼啊。”
“不行?”杜敬弛眯眼瞥他,嘴角要尖不尖,戳人心上。
“行。”孟醇偎着杜敬弛,垂眼望向桌面雕花复杂的玻璃杯,也笑了,“你怎么都行。”
深夜,别墅区傍山车道灯火通明,杜敬弛真的带孟醇回家。
走进庭院,透过落地玻璃,能看见帘纱后头若隐若现的光影。
他们家有留灯的习惯,杜敬弛旋开大门,鬼鬼祟祟回过头,刚想招呼孟醇进屋,整层大厅猛地亮了。
汪晖楠抱着麦哥,看着杜敬弛杵在玄关做贼心虚的样子,放下水杯奇怪地问:“怎么了?半天不进门。”跟着朝他后面观望一番,“找什么呢?”
孟醇那么大个人,说不见就不见,杜敬弛一下也不知道他藏去哪,硬着头皮关好门,心不在焉地换上拖鞋:“妈,这么晚还不睡哪?”
汪晖楠不吃这套:“昨天坐你爸飞机去哪玩了?现在才回来。”
“没玩,去工作的地方实地考察一下。”
“实地考察?半夜三更突然坐飞机去?”汪晖楠怀疑地看着他。
杜敬弛殷勤地接过狗子:“有钱赚不嫌晚嘛。”
汪晖楠拿指尖推他脑门:“你呀!”
杜敬弛知道这是懒得追究了,傻笑卖乖,揽着老妈往楼上走。等人一进屋,立马冲到阳台俯瞰整个庭院,每棵树都看过一遍,也不见孟醇身影。麦哥从他怀里跳出来,鼻子顶在地上一路闻一路嗅,爪子啪嗒啪嗒跑进黑灯瞎火的房间。
杜敬弛连忙跟上它。
麦哥摇着尾巴停在衣帽间门口,他走过去,孟醇正蹲在门后跟小狗套近乎。
麦哥跑回杜敬弛脚边,昂着下巴,两颗黑豆子似的眼睛盯着他,叫了两声。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房间?”杜敬弛锁好门,顺着孟醇的目光看见挂在床头的外套,霎时一股火烧到耳朵,忙不迭从勾子上拿下来,叠吧叠吧送进衣柜,指节扒着门框,使劲得都泛白了,也不晓得害臊个啥。只知道自己已经在孟醇面前哭过太多次,不想再把从前的脆弱一并暴露出来,搅浑他们来之不易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