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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区日记(71)

作者:碳基老爹 时间:2023-09-19 10:28 标签:年上 狗血 架空 军政

  到下午,他妈才幽幽答复道:记得回家。
  杜敬弛当然没忘,他是想着把孟醇一起带走,但孟醇却让他先回去,说自己再在村子呆半天。
  杜敬弛下意识要驳,可话堵在喉咙里没讲出来,最后两个人约定周年宴的地方见。临行前,杜敬弛挺神秘地跟孟醇说,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手你自己注意注意啊,记得换药。
  他说这话时有得意,有掩饰不住的伤感,最后被框在车窗玻璃后面,悲情得像幅画,也不知道往后视镜又看了多少次越来越远的人。
  仿佛今天就是孟醇离开的日子。
  杜敬弛把车停在机场旁边,安排好晚些来提车的人,一班两小时航行回程,到家的时候恰巧汪晖楠和杜泽远在客厅看书看电视,他爸招呼了一声,而他妈只是书后偏偏眼睛。
  “冰箱有刚切的水果。”
  杜敬弛上楼的身形一顿,远远道:“你们吃吧。”
  没一会儿换了身衣服,啪哒啪哒又跑下来,“妈,我出去一趟。”
  “去哪?”
  “就旁边。”
  杜泽远随口说:“明天我们一家人出门,你也拾掇拾掇自己!”
  “知道了爸。”
  杜泽远扭头跟汪晖楠讲:“孩子大了就是没小时候可爱,现在连打扮都不打扮了。”
  汪晖楠搡开他的脑袋:“看你的新闻吧。”
  杜敬弛跑进地库挑了辆最近的车,往星光熠熠的天里开。
  刘姐抓着几个不好好背书的崽子教训,小孩落花流水的哭声跟知了叫混在一起,热闹的要命。
  刘姐往围裙上抹抹手,一边指着耍坏偷懒的几个,一边去开门:“等会还背不下来,你看明天上学是我骂得难听还是老师难听!”她看着站在外面的孟醇,怪不好意思地解释,“一群调皮捣蛋的只顾上玩儿了,一点作业没写。哎,小杜呢?”
  小房间里罚站的孩子擦着眼泪偷看孟醇。
  孟醇笑笑:“他先回去了。”
  “噢——”刘姐让出门,“晚上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个面条。”
  孟醇跟几个小孩错开视线,摇头说:“吃过了,咱们出来说吧。”
  刘姐把围裙摘了挂在旁边,一回头,小孩们立刻装作埋头苦读的样子。
  合上门,看见孟醇从口袋拿出一张银行卡,刘姐想也没想就伸手拦着:“你跟小杜两个人老给我什么钱!你们自己不要用呀?村里都是糙孩子,平常吃得肚皮圆了撑了都不要那么多钱,你们俩在城市花销大,更得好好存着!钱哪经得起乱花呐?”
  孟醇被面容和蔼的女人一通教育,插不上话,硬是等她把卡塞回自己怀里才有空开口:“这些钱你们用不算乱花。”他又把卡推过去,“杜敬弛替我照顾你们这么多,你收下,也算我还给他的。里面只有十来万不多,晚些有空我再存进来...以后他给您钱,您就帮他收着。万一未来他大手大脚出什么问题,就麻烦替我把这些给他。”
  刘姐问:“你之后不跟小杜一块儿了?”
  孟醇一愣,答:“在。还在一块。”
  刘姐了然:“你是要去哪?”
  孟醇点头:“得走,国外。”
  “哎哟,那你们,这是异地了呀。”刘姐猛的一句。
  但因为这番话指派的对象是杜敬弛,所以挠得孟醇心里痒痒,突然特别想那个神气活现的人。
  “是。”
  “又去哪儿啊?”刘姐担心地看着他,“...我也不好多问你们大孩子的事情,可回都回来了,总要在家多呆几天吧。小杜快比你一个土生土长的娃娃还熟悉村子了。”
  “去找几个朋友,找完就回家。”孟醇帮刘姐拉开嘎吱作响的门,吓得几个偷听的孩子一屁股跳回板凳上。
  刘姐跺跺脚,抓起门边的扫帚冲进去:“你们一个两个的今天到底学不学!”
  被抽到屁股的小男孩杀猪似地嚷,孟醇忍不住笑着关上门,好让他明天睡醒起来的时候没那么丢脸。
  第二天几个肿脸肿眼泡的孩子,天还没亮就背着书包,准备出发去镇上的学校。
  走在队伍尾巴的男孩一边苦恼文章记不下来,一边轻手轻脚扒着门框关好。他走到村子那颗老树下,突然回头望了望家门口,若有所思。
  旧铁门今天不叫唤了。
  孟醇从身上仅剩的十来张钞票里抽出两张,买了一趟去找杜敬弛的长途巴士。听杜敬弛话给两只手换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真像十几年前逃课去镇里看电影那会,见过最肉麻的角色。心里又因为想的是杜敬弛,乐在其中。
  路途用去与刘姐告别后的一整晚,加上一个上午、半个下午。孟醇没怎么闭眼,看了一路青葱荒凉的地段,或车水马龙的街道。路人行色匆匆,疲色底下蕴含某种盎然无恙的生气,都像笋尖像草,迭代不息。
  孟醇抬眼看向灰沉的天空,在雨滴落下前抵达了目的地。
  旧铜色的风铃随店门摇曳作响。
  “你好先生请问需要——”
  店员点开屏幕的食指一顿,停在空中,“...喝些什么?”
  孟醇从他剃短的金发移开目光,眼睛向下在饮品单逛了一圈:“你推荐吧。”
  瑞挪怔怔看着他,花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相信面前的人是谁。
  他好不容易平息的记忆再次被唤醒。那些血色似乎跟着孟醇一起涌到他眼前,柜台上的双手强忍颤抖支撑住身体,等缓过劲来点单,桌面只摆着一张红票子,孟醇已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和咖啡一起来的还有找零。瑞挪将餐盘收起,站着与孟醇示意入座的眼神没僵持一会儿,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这一年半学的中文,现在好像全还给老师似的,半天从嘴里蹦出句:“你活着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你怎么知道这里?”
  哪那么多为什么。孟醇言简意赅:“找你是因为杜敬弛。”
  瑞挪抬头:“杜?”他觉得有点好笑,“跟他有什么关系?”
  孟醇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缺少链条的金属铭牌,放在桌上:“还有你的长官。”
  瑞挪用目光久久临摹牌面上刻印的名字。
  他休学加入联合国部队的时候,也拥有这么一块代表身份和从属的狗牌。当初热情最盛,一群人甚至以更换铭牌的消音垫圈颜色为潮流,攀比了相当长一段军程。而后新鲜感消退,名牌又逐渐回归了它本身的用途。
  泽托的军种、军属、宗教信仰、服役期限,以及每一针必要的疫苗接种,都总结在两片薄薄的不锈钢板上,反射着灯光,极其刺眼。
  小雨淅淅沥沥拍在玻璃窗上,汇聚成一道道水线坠向地面。
  “为什么你要说跟杜有关系?”
  孟醇看着苦咖啡升腾的热气:“你作为军人的失职,无论是去哪,还是谁,都没法帮你度过去。”
  雨声夹着骤响的闷雷越下越大。
  孟醇仅仅是目无杂质地望向他,似云里翻滚的天光电影,瑞挪错觉无处遁形。好像他是逃兵,是坏人,是胆小鬼,激动地回嘴:“我没有!”
  他却知道的,他有。
  瑞挪不愿意看孟醇的眼睛。
  那个瞬间生存的欲望超越了他的职责所在,比起当一个军人,他更把自己当成人,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慌乱丢下同僚逃命、眼睁睁放任平民坠落高空,这些他不想的。
  窗外乱飞的雨水好像拍在脸上,瑞挪擦了一把眼睛,“You're so fucking wrong...”
  他知道孟醇摔在沙漠里面向天空时目睹了一切。没死,反而将他藏好的卑怯一齐从瓦纳霍桑带出来。
  “杜敬弛没有义务分担你的痛苦。”
  “他不能没有,”瑞挪碧蓝色的眼仁与发红的眼白合在一起,显得浑浊,“我走了那么远来到中国,我想变好,我想变正常...”
  “那就他妈滚去找医生。”孟醇不客气地打断他,“杜敬弛不负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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