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润】劳什子(197)
旭凤其实当时就有些奇怪的预感,只他太想和润玉好好在一起了,愣是强迫自己忽略了那感受。
润玉就这么认认真真学了好几日文字,终于渐渐又能读懂书本了,就又开始补习这数千年发生的事,看够了历史,又去看民俗,终于有一天连民俗也看得差不多了。
那是个已经入冬的日子,屋外阳光明媚,但冷是实打实的冷,屋里倒是很热,旭凤陪着润玉在玩一种时下流行的花牌,明明是至少五人才能玩的游戏,屋里只有两人,但因旭凤各种精分,给自己分配了四个人设,居然还能顺利进行下去,两人有输有赢,润玉被他逗得哈哈直笑。
两人玩够了,便煮些茶喝,天冷了,连旭凤也爱出门,窝在家里把水壶架在火盆上烧,水开了就烹茶,火盆旁还架了些糖块儿和点心,小屋里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旭凤蹲在火盆边翻动他烤的乱七八糟的零食,他甚至烤了一个大地瓜,润玉说地瓜太大,肯定熟不了,他却说自己的凤凰真火肯定烤得透,润玉不和他争,就等着看笑话。
旭凤心里焦急:地瓜啊,你可争气啊,你不熟不打紧,我还要讨老婆呢……
后来地瓜果然没熟,润玉一边吃着沾着红糖的糯米糍粑,一边笑话旭凤异想天开,还凤凰真火呢!旭凤倒是想反驳,但润玉唇峰上沾了一点红糖,窝在被窝里甜丝丝得笑,整个人甜的旭凤心发慌。
他反驳的话就没出的了口,反而在心里疯狂盘算,该如何说另一番难开口的话。
他和缘机的誓言仍旧作效,他仍然说不出喜欢,可他却蠢蠢欲动,总是想着该怎么与润玉表白,怎么与他在榻上亲热,怎么厮守终生。
他想着想着又有些不好了,身体燥热不堪,只得转过身去背对润玉,润玉却又喊他:“我还想要一点红糖……”
旭凤便连嗓子都哑了,慌忙开门走出去冷静了一下。等他回来,润玉已经自己找到红糖了。
“你怎么不等我呀。”旭凤没什么效力地抱怨了一句,润玉没说什么。
“凤凰,我想与你说个事。”
“你说呀。”
“明天,我可不可以……”润玉忽而低头一笑,像是不好意思一般,“我可不可以下山转转?”
旭凤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好呀,有什么不可以?我陪你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段时日来,虽说有润玉日夜相伴,旭凤本该如他所说“心满意足”的,可相处久了,渐渐又觉出些不是滋味来:他本以为润玉回来了,一切都该变得同他未曾离开人间时一样,如今他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他和润玉应该更好、更快乐才对。
一开始他也确实觉得很快乐,润玉什么也不说,就安安静静地每天陪他在山中隐居生活,闲暇时两人看书闲谈,十分快意,果真仿佛从前的日子又回来了一般;但日子久了,就总能觉出不同来:润玉几乎从不和他争执,凡事全听旭凤做主,若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很难再像年少时那样直来直去地说“我就想怎样怎样”,而是会再三询问“你觉得好不好”、“我这样行不行”……
时间久了,旭凤便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烦闷。
幼时不懂事,才喜欢别人事事顺着自己,润玉不肯顺着他,还只和他一个人吵闹,他觉得是对他有意见。此时长大了,才终于晓得原来千万人中如果只和你吵,就是把你当做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只在你面前不加掩饰的缘故。
你说这人多奇怪,如今润玉和他客客气气,他反倒不舒服了,想要润玉同以前一样和他闹和他吵,最好闲来无事就笑话他几句,隔三差五提两个无理要求,他才舒坦。
此时润玉提出要下山去,旭凤哪有不应的道理?他恨不得叫来魔尊御驾端着润玉下山去,或者把山下市集买下来送到润玉面前。
“好呀,有什么不可以?我陪你去!”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扑到润玉身边,眼睛闪闪发亮。
润玉见了不由一笑,摸摸蹲在自己身边的小凤凰脸颊,说道:“会不会麻烦你?”
于是便又来了,旭凤心底那种说不出的憋闷,他讷讷地道:“哥哥你为什么和我这样生分呀。”
润玉一愣,转而笑道:“没有的,别瞎想。”
旭凤情不自禁地趴在他膝头上,用年少时的口吻、抱怨般的道:“就是有嘛。”
对此润玉只是笑笑,“多大人了,不要这样说话。”他推了一推旭凤的额头,那力度明明也不大,但旭凤只觉得好似推得他全身都不得劲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润玉已经又去寻书来看了,一本厚厚的《博闻广记》,几天之内就被他看得薄薄的。
旭凤有时觉得,比起面对自己,润玉好似更喜欢面对书籍。
但也好像只是错觉,因为一眨眼的功夫,润玉就唤道:“凤凰,这个字是什么?”
旭凤便又凑过去,屋里还是那么的热,越靠近润玉就越觉得香气撩人,旭凤也不敢挨近,就坐在床边束手束脚地伸着脖子看一眼,是篇讲述当地驿站风俗的小记,他将润玉所指的字慢慢解释了,脑子里却晕的直冒泡,也不知道解释对了没有。
润玉靠着软枕,半卧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侧,看上去又香又软,旭凤直想抱着他在这床上打个滚,在亲他抱他,咬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和他嬉戏缠绵……
这么一想,他顿时又不好了,整个人如同被烤熟了一样,“腾”地一声站起来,几乎同手同脚的朝外走去,润玉在他身后唤道:“凤凰……?”
“我……我想起……”旭凤舌头都麻了,满脑子想着润玉嘴唇多软,口中该有多甜,羞得不知所措,他慌里慌张,择路而逃,跑到小屋外冷风一吹,才算舒服了些,这才有功夫盘算起旁的事来。
已经快要入冬了,离了旭凤的结界,外面只会更冷,润玉身体还不好,会不会畏寒难受?
润玉望着面前的白色狐裘披风,只有些想苦笑。
“……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呢?”狐裘被翻折,露出旭凤那张俊美的脸来,此刻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穿着才暖和呀,才好下山呀。”
润玉道:“我……我看书上说,如今人间战乱初平,帝王都要求后宫勤俭节约爱惜民力,世间也少有人穿得华丽招摇,都以朴实为重。”
旭凤怒道:“我管他们呢!你快穿上。”
润玉却也难得倔强:“我不——我本就行为举止奇怪,再穿成这样,岂不太招摇奇怪了些!”
“你不穿,那就别出去了。”旭凤道,润玉脸上划过一丝很奇异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咬牙切齿”和“不甘不愿”的表情,很快却又都融为平静。他无声地转过身,示意旭凤将披风替自己披上。他分明如此乖觉,但旭凤却又好似有些不满足:为什么没与我吵呢?
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说了,润玉听了差点没反应过来:“我为何要同你吵?”
“你从前……”旭凤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吐了三个字出来就没了下文。
两人沉默了片刻,润玉道:“从前是我不好,总变着法得逗你。”
“……”
“其实我也晓得你不喜欢,可我就总是忍不住,看你气得跳脚,我就觉得很开心。”润玉自己说着,倒笑起来,他自己理理披风,白色的绒毛围在脸边,衬得人如桃花。“以后不会啦,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旭凤呆呆地想,明明是好事,怎么偏有种不快乐的感觉呢?
从前润玉逗他,是因为喜欢他;现在不逗了,是不是……不喜欢了呢?
这两人便这么各怀心事地走到门边,兔子和羊正窝在那儿浅眠,润玉走过去想摸摸羊的脑袋,两兽忽然惊醒,羊冲着润玉的手张口就咬。
“哎!”旭凤大怒,一把抱住润玉将他拉开,“滚开!”羊和兔子受到惊吓,蹦着跑走了。
他急忙回过头来,拉起润玉的掌心仔细查看:“咬到没?我看看。”
那掌心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可他还是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半天,看完这只手又看那只,润玉一声不吭,旭凤抬眼一看,只见润玉怔怔地望着自己,两人挨得又近,只要一个倾身就能将人搂进怀里。
旭凤慌忙将润玉的手丢开,嘴里嘟囔道:“这破羊,等回来我再收拾它——玉儿哥哥你别理它们,回头我给你弄更好的。”
润玉却轻声道:“我又不是小孩,不想养宠物。”
那声音极轻,好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抱怨,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旭凤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狂喜,好似头脑没回过味来,心却已经雀跃起来:他愿意跟我说些“全听你的”之外的话了!
他马上道:“那你想要什么,你与我说。”
润玉却又不开口了,半晌,他说道:“下山吧,别耽误了。”
好吧……旭凤无法,又只好领着润玉下山去。他来到结界外空地上站定,猛然展开双翅,一时间狂风呼啸,枝头摇动,流焰双翅展开又大又威风,忽而又合起来,安安静静的模样,那翅膀的主人站在那儿,笑着道:“来,玉儿哥哥,我带你下山去。”
那日是个阴天,却在他展开双翅的一刻,周遭都亮了起来,仿佛自他身上散发着源源不断地烈火的热度。
他是真的神仙。润玉想。这短短数十日间,不管是旭凤引水生火,还是整理房间,就连那些最细小的法术也在不停地震撼着润玉的心,叫他无时无刻不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人,是个神仙。
是遥不可及的,可遇不可求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