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润】劳什子(129)
所以,他什么也不问,只有天夜里搂着白衣仙,摸着他光滑的后背,指尖在他背凹里缓缓滑动,他想,说什么也要想个办法,让人供奉朝拜他。
这样在自己死后,白衣仙无论怎样,都会有个去处,即使天地再大、再广袤,这里,淮梧,都可以给他一片净土。
不知不觉他都想到百年之后,白衣仙却一无所知。两个灵胎终于有父母双全的时刻了,他也从先前的折腾当中缓了一口气。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都乏了,懒了,像一滩雨后的水,哪里也不想去,熠王就像太阳,他愿意被太阳晒干、蒸发的一干二净。
可是……
不出三天,熠王在宫内藏娇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众人不知是仙人降临,只知道熠王整日和他待在一起,在王宫内日夜恩爱,据熠王的贴身内侍说,那人还是个男子。
好家伙!举国哗然。欢喜者有之,便是那些有龙阳之好的人,凡起头正脸些的,都活跃起来,想着终于轮到老娘了;哀叹者亦有之,都是些上了岁数的皇室宗亲、肱股之臣,听闻此事都是纷纷摇头,先是修仙,现在又在宫内睡男人……这个熠王,到底要做多少离经叛道的事?
不到正月初五,奏折雪花似的送到熠王案上,熠王翻开看看,丢进炉火里。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圣女耳朵里。正月初五,圣女终于按捺不住,前来求见。
那日白衣仙和熠王正在下棋,两人棋逢敌手,下了几盘,白衣仙说累了,熠王就抱着他,牵着他的手去捡棋子摆成各种图案,摆两子,亲一下,再摆两子,再亲一下,两人正玩得高兴,便听内侍传话,说圣女在门外求见。
“大冷天的干嘛啊,让她回去吧。”熠王摆摆手,全不在意,让他惊讶的是,怀中的白衣仙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怎么?”他吻着白衣仙的额头,不知不觉又醋了——他可以不吃天上的凤凰的醋,可人间的圣女看得见摸得着,生得也很漂亮,白衣仙还给过一片龙鳞,他不吃醋就怪了,白衣仙挣扎着要和他保持距离,熠王不肯,抱紧了不撒手。
“放开。”
“不放。”
“放开!你听不听话!”
“你又不收我供奉,我为什么要听话?”
“你……”
熠王跟他逗了两句,转头向内侍道:“让她回去吧,我过两天再去看她。”
内侍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了,道:“圣女让奴婢问问,过‘两天’是几天,可是初七?”
熠王一头雾水,心道这丫头干什么,不知道毁人姻缘天打雷劈吗?嘴里便道:“过两天就是过两天呗,哎——本王也不知道,到时再说。”
内侍又去回话了,白衣仙推开熠王的手,走到一边去翻动炉火。熠王见了心里不安,想过去抱他,白衣仙却道:“我不想,你别来。”
熠王忙道:“好好不来,你别生气——”
过了一会儿内侍又急急忙忙来了,熠王一见他就觉得十分晦气,一趟一趟的,没看本王谈恋爱吗?!
内侍见了他,慌张大叫道:“王上,圣女在门口跪下了,说有要事求见,王上今日不见她,她就不走。”
他此话一出,屋内两人,不管是白衣仙还是熠王,都变了神色,熠王怒道:“她……她……”这数九寒冬东的,皇宫地面的汉白玉冷得比冰还冷,他心里一面大骂圣女不知道爱惜自身,一面斥道:“她跪你就让她跪?还不去把人搀起来!”毕竟是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情分,他心急如焚,连忙跑到殿外一看,圣女跪在冰冷的院中,寒风呼啸里显得单薄瘦弱,众多内侍都袖手看着。
熠王大怒,骂道:“谁让你们干看着!”他不顾风雪交加,跑到院中,圣女听见他脚步声,抬起眼凄苦地忘了他一眼——她脸色青白,冻得浑身发抖。
“熠王哥哥……”她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声,晕倒在熠王面前。
熠王大惊。“来人!唤御医来!”他喊道,抱起圣女朝一侧的偏殿走去,圣女身上丁点体温不见,他是真的有点慌了。
哪里受的这么大委屈?他想不通,御医来了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又是施针又是喝药,总算让圣女醒转了片刻,随即就又陷入沉眠。
熠王见她终于安全了,这才回返寝殿。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殿内空无一人。
他的白衣仙又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呆的好好的,白衣仙又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熠王在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站了片刻,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却完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看看走到内殿,小榻上还扔着那件银狐大氅,琉璃手笼也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个没剥完的橘子——方才圣女求见之前,白衣仙就坐在那儿剥桔子玩。
他不爱吃,就剥着玩,剥完不能浪费,又逼着熠王吃,熠王天天吃橘子吃得很上火,身上热得像个铜炉,可又不肯赏给底下人,白衣仙见了,不由发笑,之后便也勉为其难把橘子肉吃下去。
明明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不通人情的大神仙,安静下来又温良又柔软,像朵驻留在天边的云。
云停下是没有理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走了。
白衣仙在时,明明只占了那么小一点地方,可整个宫殿都仿佛被欢乐和愉悦填满了。现在他走了,宫殿内再次变得冰冷且空旷,而且,比以前更孤寂了。
熠王呆呆坐了不知多久,打开床上暗格——白衣仙从来不到床上休息,就爱窝在小榻上,像只不讲理的猫——他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凤凰宫灯,红绸金线,做出凤凰于飞的姿态,若能做个上百盏,挂在院子里必然好看。
这宫灯是他亲手糊制,白衣仙整日和他在一处,他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趁着人睡着了偷偷弄。
流光璀璨,正是白衣仙最喜欢的东西。凡他喜欢,熠王都想为他弄来,他想跟白衣仙说,你喜欢凤凰,我就为你点起满院凤凰灯,若你高兴,从此淮梧上下家家户户都会在正月十五点起凤凰灯。其实他也存了一点私心:他想从此白衣仙想到凤凰,不会再想到伤他心的那个人,而是会想起他熠王,想起那年正月十五,他为他点了上百盏凤凰灯。
他也不是没有野心,但别的野心家都剑指江山,他却遥想着要在神仙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他所想所愿,实在是比旁人小太多,又大了太多。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小凤凰灯,忽而行动起来,唤人去取红绸竹枝——白衣仙两次去而复返,谁能保证没有第三次?
若他回来,等他回来,熠王可不愿做那个傻傻空着手,只能局促不安的那个人。
内侍应得很快,不多一会儿就取来东西,熠王在殿内席地而坐,弄起凤凰灯,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内侍来报,说圣女醒了。
“……”熠王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他倒想知道圣女为何在殿前长跪不起,到底有什么话,值得她这样冒死谏言?
一夜过去,圣女身体好转许多,比之昨天多了些气色,但看着还是虚弱,熠王来时她坐在床上为自己诊脉,一笔一划斟酌着用药。熠王走过去,本不想打搅她,可她听见脚步声,便抬头一笑。
“王上。”
“圣女。”熠王点点头,见圣女要起身行礼连忙拦住,“做什么!躺下,你我之间何曾如此过?”
圣女惨然一笑:“从前是不需要,可如今熠王有佳人在怀,只怕从此是要大不同了。”
熠王听了也十分歉疚,他知圣女是要嫁给他的,多年来一直按照未来皇后的标准要求自己,世上若无白衣仙,他们一定会是彼此最亲近、最爱的人。他坐在床边,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圣女,我娶不了你了。
——倒不是说因为白衣仙,人家白衣仙未必会在意他一个小小的人间君王是否娶妻,但在他心里,娶妻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把心许了白衣仙,白衣仙要与不要是白衣仙的事,可他没有第二颗心给圣女了。
“王上之前问我,是否非君不嫁。”圣女忽然道,“臣女想了大半年,终于也想通了,王上可想听听?”
“好,听。”熠王道,“你说。”
圣女闻言几欲落泪,深吸口气道:“王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前我们两厢情愿,臣女自然是非君不嫁,可如今臣女如磐石,王上却如蒲苇,臣女不愿勉强。”
熠王听了岂能不心痛难过?他们是青梅竹马、总角之谊,叫她伤心,他也不愿,可情之一事就是不可违抗。他低声道:“是我不好,你怪我怨我,我都该受着。”
圣女道:“臣女可以退步,可王上却需听我一言。”
“你说。”
圣女沉吟半晌,突然起身摇摇晃晃地下了地,双膝跪倒,熠王又惊又怒,道:“你做什么?!”
圣女道:“臣女请王上赎罪。”
“何罪?”
“引来妖孽,迷惑主上之过。”
“……”
“若非臣女沙漠被困,也不会给妖物可乘之机,假冒白衣仙,前来魅惑王上。”
熠王大怒,“你不要再说了,够了。”
他说完就欲转身离去,圣女抱住他的腰,哭道:“王上仔细想想,真正的白衣仙来去无踪,十三年前救了王上便一去不回,又怎么会来到淮梧王宫,甚至和王上朝夕相处?”
熠王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配与仙人朝夕相处?”此乃他心中软肋,一戳就疼。
“臣女没有那个意思!”圣女道,“只是此人行迹诡异,步步为营,居心实在叵测!王上,臣女可成全王上痴情,可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上宠信妖物,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