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润】劳什子(123)
到底是父子连心,不多时,他便在识海深处的一弯小湖里找到了两个灵胎的意识,灵胎没有身子,只是两团飘忽不定的光点,一个赤红一个冰蓝,冰蓝色的那个躁动不安,在湖底奔撞哥不停,与之相比,赤红那个越来越小,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可它仍在勉力围着冰蓝色的灵胎打转,似乎在安抚它。
“这……”润玉大惊,像他这般未曾婚嫁的年轻仙人,对怀孕生子一事知之甚少,他也是自知有孕后看了些医术,此时的景象,像是两个灵胎在争强斗勇,一个要吞噬另一个——他急得冲上前护住赤红色的灵胎,哪知被封在湖底的冰蓝色灵胎忽然灵力暴涨,平静地湖面下,隐隐泛起绿光来。那赤红色的灵胎躲进润玉怀里,瑟瑟发抖,润玉将它护住,再看向湖底,竟隐约听到湖底传来压抑低沉的呼唤声,一声声地喊道:
“爹爹……爹爹……我要爹爹……”
润玉护住怀里的小灵胎,向着湖底道:“别怕,别怕,爹爹在这里……”
那暴走的灵胎却充耳不闻,不停地在湖底乱撞,喊道:“爹爹……我怕……爹爹……”
润玉一愣,随即意识到,它所呼唤的“爹爹”并非自己,而是旭凤。
只那一瞬间,若说不伤心难过是不可能的。他怀胎以来,顶着难受不适全力供养两个孩子,旭凤对此一无所知,也从未关心过它们,可却已经有人如此惦记他。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想,并不是两个孩子非要来到这世上,而是他们的父母犯了不该犯的过错,硬把它们带到这世上来的,自己已经害得它们将来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享受父母双亲的天伦之乐,又怎么能觍颜怪它们另有偏好呢。
他这样想着,又觉得心痛不已,赤红色的灵胎在怀中越来越小,已经从原本能抱个满怀渐渐变成了不足小臂一半的大小——双胞胎灵力相通,湖底的灵胎暴走,另一个就越发孱弱,几乎要被它吞噬了。润玉忍下剧痛,向湖底道:“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湖底几乎立刻就平稳下来,灵胎带着疑惑,小声重复道:
“找……他?”
“对,去找他。”润玉道,冲湖底伸出手,“你先过来,好不好?我带你去……去找爹爹。”
“……”湖底宁静了片刻,一只青白的小手渐渐伸出湖面,试探性的朝润玉探来,就在两只手马上要相碰的时候,它却又猛地缩了回去,冰蓝色的光球沉向湖底,像是对他仍有怀疑。
润玉苦笑了一声,自意识中缓缓醒来。
自白衣仙被唤龙咒招来又走,人间已经又过了大半年。
淮梧因有熠王,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百姓康乐了,生计不再是问题,感念王上的同时也情不自禁地变得很……闲。
闲到举国上下催婚的程度,熠王现在不管走到哪,都会听到别人问起和圣女的婚事。
“王上什么时候娶圣女呀?”
“圣女是淮梧第一美人,美人配英雄,千古佳话!”
“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熠王听了,头痛欲裂。大胖小子?右丞家的大公子从小就是大胖小子,蛮横无理横行霸道,仗着自己是王上伴读经常调戏京城贵女,偏发作不得,熠王非常烦他。
若生个儿子是这样,我直接扔大街上去。熠王坐在白衣仙庙的蒲团上暗暗想,他看向白衣仙雕塑,当然了,这雕塑是比不上真人万分之一的美好生动,可到底是个寄托,带了一分相似便也足够。他望着雕塑,不由得想道:不知道他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他可有孩子,可曾婚配?
短短两面实在太草率,全然不够满足他对白衣仙的渴望,他只恨那日没能留住白衣仙,更恨自己没有仙缘,比不得圣女蒙白衣仙青睐。
白衣仙对他,连多看一眼都懒得。当日解救自己,大概也就真的只是随手之劳罢了。
可他还是想他,想得肺腑发疼,甚至呼吸困难。他慢慢摩挲着手心的月牙形胎记,只觉又有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翻涌,可谁知道呢?兴许只是他痴人说梦罢了。
再过两日,就是七夕,按淮梧旧俗,每逢节日,君王要携家眷登上最高的城门,一为与民同乐,二为供百姓膜拜,届时都城中还会大开夜市,供年轻男女游玩。
圣女早早就对熠王发出了邀请:“熠王哥哥,我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过过七夕了,你可否陪我微服私访,去夜市上好好玩玩?”
青梅竹马的情分,给不了真爱还给不了别的吗?熠王对圣女从来有求必应,可这一次,他鲜少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支吾着道:“公事繁忙,我或许还要面见大臣,到时再说吧。”
那是月初,如今七夕还有两日,借口已经没了,可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去。
可他的理由又是什么呢?高尚者如国事为先,卑劣者如另有新欢,总得有个理由,可他竟是没有。圣女很好,他们很般配,他也不讨厌她,甚至可以说很欣赏、很喜欢她。
就算有,也是说不出口的、模模糊糊的东西。他望着雕像,像在望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
见鬼,总不能让他说,他是一心修仙,不近女色吧。何况他也不是,他对九重天上那个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唯一的兴趣,唯一的魂牵梦萦,就是那一抹白色。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喃喃道,双手托腮,一筹莫展,“我真的是……”
“什么怎么办?”有人道,“你又怎么了?”
熠王没回头,呆呆地道:“为情所困呗,我……”他忽然回过味来,扭头力度过大差点拧了脖子,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后——活生生的白衣仙就站在那儿,正低头看着他。
熠王吓了一跳,第一件事先是伸出手去扯了扯白衣仙的衣摆,得到一个皱眉的回应,他才摸爬滚打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仙人,你怎么来了,你……”
白衣仙一言不发,将四周环顾了一番,最后落在那个白衣仙雕像上,他看了多久,熠王就紧张了多久——这雕像、这寺庙,都是他最虔诚的表示,找的是最好的工匠,用的是最好的料子,可跟眼前这个仙人一比,就都入不得眼起来。
他局促不安地等待着白衣仙开口,白衣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不是老君,不是财神,你拜得这是哪路神仙?”他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那雕塑是谁。
熠王闹了个大红脸,嘟囔着答道:“是,是淮梧当地的仙人。”他不敢承认把白衣仙雕成了那个模样,只得睁眼说瞎话。
“哦。”白衣仙淡淡地道,“万事万物自有命数,你再怎么求神拜佛,意义也不大。”
他本意只是想说“求也白求别浪费时间”,可不知怎么的,话说出口就像是在责备——也难怪,他本来就恨自己管不住自己,打定主意不来了,又因灵胎暴走不得不来和熠王相见,他又不是泥做的,这会儿脾气大着呢!别说肉身凡胎的熠王,就是凤凰本尊在跟前,他都不见得有什么好脸色。
可怜熠王如此虔诚,却被他硬怼一顿,熠王却不敢委屈,只是傻傻地道:“是,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他这么好声好气,白衣仙却仿佛更加不快,只是隐忍着什么,没有说出来,两人相顾无言片刻,熠王给自己打了打气,低声道:“你这次是做什么来了?”
白衣仙被他问得一愣,只得硬邦邦地道:“我路过此处,想起我的龙鳞还在你那里,前来索要。”
熠王听了,不知不觉眼圈都红了,他心里嫉妒得发狂,一刻不停地喊道:她哪里比我好!我才是你的信徒!可他仍是从怀里掏出龙鳞,缓缓递到白衣仙面前,低声道:“多谢你,还你。”
见他从怀里掏出来,润玉始料未及,甚至忘了接过去,半晌才低声道:“你带在身上做什么?”
转念又一想,这东西恐怕是圣女所赠,人家把心上人的礼物随身携带有什么问题?他不知不觉便又恼了,道:“好了不用答我,给我。”
熠王看他面有愠色,只得递上去,润玉接过鳞片,那鳞片已经被熠王擦拭干净,丝毫血色都找不到,还带着熠王的体温——明明是个凡人,却烫得他手一抖,鳞片掉在地上,熠王下意识地蹲下去捡,被他袖子一挥,龙鳞化作粉末,消散在风中。
“你,你这是做什么!”熠王厉声道,他当珍宝似的揣了大半年,以为白衣仙有用才索回去,他虽舍不得,但也给了,结果人家看也不看就将之变成了粉末……
既是不要的东西,又为什么不能给了我!熠王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正要发作,白衣仙却凑进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熠王原本攥成拳头的手一抖,浑身诈起无数鸡皮疙瘩——他碰我了!
原来仙人的手心也是软的,只不过比寻常人都要凉些,熠王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白衣仙眼尾挂了一抹绯红,向他道:“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事,你就当做了个梦。”
“好梦怀梦?”熠王呆呆地道,话音刚落,白衣仙已经又凑近了些,另一只手搂住熠王的腰,两人身子贴到一处,明明隔着衣服却叫人心跳加速到无限,熠王来不及再问,白衣仙的吻已经落在他嘴角。
熠王一愣,他是战场上最果决的战士,很多时候凭本能而不是思考行事——也多亏如此,他若是多思量几分,恐怕就会觉得这其中说不通的东西太多,反而不敢了。
可那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白衣仙的嘴唇,好软。
他猛地挣开白衣仙的手,吓得润玉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就被紧紧锁进了一个怀抱里,继而便是狂风暴雨般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