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99)
冯诞笑而不语。
元宏更生气了,以天色已晚,需要休息为由,把君泽撵走了。
等君泽离开,元宏便吩咐左右,拿两套常服,准备出去转转。
禁军统领并没有强烈反对,而是亲自带上三五亲卫,跟在身边,陪陛下一起逛街。
街道上行人不多,对他们也不多关注,元宏带着冯诞,尝了麦饼,看了戏法,买了络子,还有一些藤编、竹编的小物件,问了摊贩主如今生活的如何。
大家都回答因着陛下圣明,大家都过得非常幸福。
元宏一开始还很满意,但听到的类似的话越来越多后,神色便有些不愉,而当走到一个卖麦芽糖的摊子时,神情便彻底的冷了下来。
卖糖的小贩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面前正放着一个小碗,其中是琥珀一样的饴糖,用两个小木棍一搅,便能粘出一块糖来,凭借糖的粘性,两个小木棍能缠绕拉出长长的糖丝。
元宏漫不经心地将两个小棍分开,又放回去,然后掏出五个钱,拉着冯诞,转身离开。
……
萧君泽正在房里查账,听到门被踢开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道:“陛下来的可真快啊!”
元宏冷冷道:“朕竟不知,在你眼中,居然是昏君做派,要你弄这些场面愚弄!”
“别那么生气嘛。”萧君泽放下笔,站起身,“陛下若有疑惑,且听我慢慢讲来。”
元宏道:“若不讲明,朕便将你淹死在饴糖里!”
不能不气,一路下来,他居然没看出什么破绽,直到看那个卖糖的老妇,居然将贵重的饴糖只卖五文,这才反应过来,这小狐狸,这时估计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他。
萧君泽缓缓道:“这次是我失策,请您过来时,未提前准备……”
他讲了门前草市因此遇到的麻烦,也讲了因为迁都,世族占地,而乡豪也趁机修筑佛窟,鱼肉乡里。
“……我答应那孩子,救出他叔叔,但佛窟这事,总不是个事,”萧君泽叹息道,“所以,我想请陛下,在门第之外,另辟一条,浊官之路。”
元宏神色稍霁,走到主位,冷淡道:“那为何不直说,朕是那种需要委婉上谏之君么?”
“这不是给你一个由头么?”萧君泽笑道,“陛下圣明,于河阴见孤小流离,知是因为修佛之故,便长叹世间只知佛国,不知人间,于是下诏,希望乡豪世族,修桥铺路,兴修水利,兴建学堂,以此留名,以此举荐,使天下人知,求人不如求己……”
毕竟供养人这事,禁是禁不了的,你伊闋不让修佛窟,我自己在乡里修寺也是一样,你云岗修完了,我还可以去敦煌窟修……
“乡豪世族,真说有多崇佛,怕也不是,不过是积累名望罢了,”萧君泽认真道,“陛下也是明君,自知其中道理。”
元宏目露思索:“行了,那石窟寺之事,朕会去查,你先退下。”
萧君泽微微一笑,知道这位皇帝一时拉不下面子,对着冯诞点点头:“我让青蚨做了好吃的羊肉火锅,阿兄过来尝尝?”
冯诞点头道:“好久未尝到青蚨的手艺,为兄稍后便去。”
萧君泽便离开了。
元宏不由磨牙:“这小儿,毫无一丝欺君而生的愧疚之心!”
冯诞轻笑道:“他素来是个小心眼的,当是被人落了面子,便在你这寻回一些。”
元宏抑郁:“分明是他求我来此!”
冯诞失笑:“君泽所言,不无道理,你也莫气了。”
……
气归气,饭还要吃的,冬月的雪天,围着一个铜炉火锅,烫着羊肉汤,也是极美好的滋味。
尤其是配上君泽最近鼓捣出来的豆腐乳,鲜香无比,君泽还主动表示,这铜炉火锅就送你们了,北方冷,多吃点羊肉汤能补身子。
元宏终于消气了,三人围坐在桌边,就得小火锅聊起了天下大势。
“沙门势大,朕并非不知,”元宏叹息道,“然天下离乱多年,儒道势微,道门又生出许多事端,反而沙门还能安抚人心,能成胡汉同尊之道,又导人向善,岂能如太武帝那般,一禁了之?”
“我可没说要禁佛门,”萧君泽又往小炉子里加了一份熟羊肉,“于我之见,佛门不禁婚嫁,多有子孙庙,不缴税,而广收田佃,非高门而如高门,不应如此。”
“依你之见呢?”元宏好奇问。
“既是出家人,当无家,”萧君泽微笑道,“禁婚娶,禁荤腥,提高门槛,方是觉悟正道。”
现在的和尚,是可以结婚,可以吃肉,可以经商,所以北魏的僧尼数量正在一骑绝尘。
元宏微微摇头:“如此,怕是难以推行,佛门诸宗,怕是都不会答应。”
“陛下,”萧君泽提醒道,“您只需要透露出有这想法,多的是人拼尽全力,都要帮您达成。”
元宏一怔,随即失笑:“有理!”
为皇帝分忧,是臣子本份,要是皇帝无忧,那不安的,便要是这些臣子们了,因为那样就没有他们讨皇帝欢心,展示能力的机会了。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最后,快离开时,元宏淡定道:“君泽,等朕自平城归来,还要回此地,再见这市井。”
萧君泽不由失笑:“陛下放心,到时,我给你看的,一定是真的。”
元宏微笑道:“如此,朕便将河阴立镇,封你河阴伯,让河阴之地,做你的封邑。”
“不需要,”萧君泽果断拒绝,“我就一个钟,没有多的了,你走开!”
元宏微笑道:“你想不想帮那些孩儿找回父母?”
萧君泽冷漠地看着他。
元宏大笑离去,还对冯诞道:“看看你这义弟,对你我不如何关心,却对这些刚见过的小孩这么心软……啧,朕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用心呢……”
冯诞道:“别说了……阿泽要生气的!”
元宏笑得更大声。
……
元宏在河阴并没有停留多久,便起驾,过黄河向平京而去,但他留下一封手书,可以赦免伊闋石窟的所有奴仆。
萧君泽没有耽误,立刻去告诉那些少年这个好消息。
听到消息的孩子们一个个热泪盈眶,年纪小直接大哭出声,剩下的纷纷给他跪下叩首,称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那阿瑰也高兴极了,叩头叩得很重,额头瞬间就红了一块。
萧君泽却没有开心,只是长叹了一声。
阿瑰听到这声叹息,有些疑惑地抬头,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小声问道:“贵人,您因何难过?”
萧君泽低头看他:“这种生死操于人手、暗无天日的日子,你不难过吗?”
阿瑰怔住了。
第77章 提前准备
难过吗?
阿瑰从未想过这种问题,他生活的很艰难,活下去已经耗尽所有精力,从来没有难过的空余。
“贵人……”阿瑰的声音很小,带着忐忑,“小人,小人能为什么难过呢?”
萧君泽平静道:“天生万物,本无贵贱之分、大小之别,那些能毁掉你生活的,是人心,人心之恶,这世间之事,也无过于人心使人难过。”
他凝视跪在地上的少年,摸了摸他油腻的头发:“罢了,不想这些,反而是种幸福。”
他唤来青蚨,让他从工坊里划出一片屋宅,给他们居住,补一份伙食。
等他从伊闋回来,便与带上的人一起,上好户籍,在此以工为业。
“阿瑰,”萧君泽指着工坊的图纸,“你遇事镇定,不弃弱小,有些狭义心肠,望你守住本心,我会分你一些杂活,你看顾这些孤儿几分,可能做到?”
“能!”阿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的那么快,但他本能地回答,“小人愿意一生一世做您奴仆,必不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