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98)
急人所急,爱人所爱,他至少要找到一个途径,使他的行为实现价值,而不是纯粹添乱。
第二天早上,邵禹要去对面医院开一些管理严格的稀缺处方药,周末带去白翎回国后住的疗养院。
他原本打算去医院食堂买个包子对付一口,走到楼下,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帅哥,你住这儿?”
邵禹脚步一顿,往那边瞧了瞧,确认早餐摊上的年轻人是在跟他说话。
他停驻,点了点头,正思索着对方是不是招揽客人的意思,小伙大大方方地凑了上来,“你是南医生的朋友吧,我见过你。”他朝邵禹眨了眨眼睛,特意咬重了“朋友”两个字,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邵禹顺势坐下,干脆地答了一个字,“是。”
小伙裂开嘴笑得意味深长,之前他掉过一次链子,没敢跟邵禹搭话,这回可得找回来。
“吃点什么?跟南医生一样?”
邵禹晃了个神,“……好。”
小伙到餐车那边取东西,被他妈妈敲了一下脑袋,争辩了几句什么,好半天才端着托盘回来。他帮邵禹把早餐摆到桌子上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对面,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来。
邵禹愣住了,下意识抬手,又停在半空。
年轻人大方地将东西递到他手里,自来熟地解释道:“南医生收拾房子那天,我正好去楼上送外卖,看见他房门敞开着。他没找搬家公司,就自己在那忙活,刚好我们收摊了也没啥事,我就把我爸我妈叫上去帮忙。他……”小伙挠了挠后脑勺,“好像走得挺匆忙,东西都不要了,托我们捡些有用的留下,剩下的送给收废品的大爷。这玩意是我妈在抽屉里看见的,觉得好看,当时南医生有点儿出神,我妈问他这是什么,能不能拿走,他也没听见。”
他偷偷捂着嘴低声道,“我妈那人粗线条,后来我把她支开了,赶紧跟南医生道歉。他说没什么,就是个国外少数民族求姻缘的吉祥物,他之前试图送给一个人,但没送出去,所以不方便再给别人。”小伙观察着邵禹的表情,继续道:“我妈听前不听后,逮着‘求姻缘’几个字,大惊小怪地勉强人家。你也知道南医生那个人,很好说话,最后只能说他留着也是浪费制作者的心意,嘱咐我妈别太当真,就把东西留下了。”
邵禹静静地听着,半晌,抬手往前送了寸许,似乎是个要将物件还回去的动作,可手指却还紧紧地攥着。
“你是他的朋友,也算半个物归原主吧。”小伙转头偷偷觑了一眼,“我妈没看见,她整日里忙忙叨叨,随手挂一边,早晚丢了。”
邵禹思索片刻,遵从本心收下了。
“谢谢。”
“嗨,这有什么客气的,本来就不该拿人家的东西。”小伙目光炯炯,带着善意的探究,“你现在住这里,是等他回来吗?”
邵禹些许茫然,他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
好在对面的青年是个天生的话唠,等不及答复便自行接续起来,“我看南医生的意思,貌似短时间之内回不来,不然也不用急着退房子。他说他以前工作的地方有个挺紧急的项目,要去遥远偏僻的环境……”
邵禹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桌子上分量不小的早点,再次道谢离开。热情的小伙朝他摆了摆手,大有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仗义感。
他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虽然既定的靠近方式不会动摇,但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迫不及待。
邵禹在药房取好药,回到国际部病房,本来打算去主任办公室当面道谢,却正赶上徐主任到院办开会了。他就发了条信息表达,没有主任的特批,他一次只能拿一盒药,来来回回太费劲。
邵禹在国际病房走了一圈,与面熟的医生护士都打了一遍招呼。以往,他完全是作为病人家属的身份。现在,在其他人眼里依旧,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声声“谢谢”当中,蕴藏着他另一份真挚的无法直言的感谢之情。
邵禹坐电梯下楼,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却在清早喧闹的医院大厅中被一声很小声的“等等”所拦下。
邵禹转身,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岔了。
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朴素低调的女孩正有些踟蹰地盯着他。邵禹反应了一下,才看出来,这人是国际部那个叫夏夏的护士。以往见到都是穿白大褂,他对人家长什么样子印象不深。但是白翎这边的病例和资料都是夏夏帮忙准备的,她也一直和邵禹保持着联系,关注病人近况,所以不算陌生。
邵禹回国的时候,白翎让他给医院里的不少医护人员都带了礼物,包括夏夏。但他没有找到人,不同于一朝被蛇咬的谨慎,院里从上到下对南弋去向三缄其口,护士长倒是告诉过他,夏夏请了长假。
“你找我吗?”邵禹略微诧异地问道。
“邵先生,”夏夏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虽然语调有些拘谨,但没有再犹豫,“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我请你。”邵禹爽快应允。
两人步行到街角,最近的咖啡厅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要不开车走远一点?”邵禹征求意见。
夏夏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还要到院里办手续,只占用您一点时间,在这里说方便吗?”
“当然。”邵禹从善如流。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安静的角落。
夏夏鼓起勇气问道:“邵先生,我可以跟你讲南弋主任的事情吧?”
邵禹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夏夏是个敏感而谨慎的人,她虽然有自己较为笃定的判断,但还是怕自己多此一举。她说,“在意一个人的话,眼神总是不一样的……”
邵禹默默地叹了一息,“就像你会一直关注他,是吗?”
夏夏惊了一瞬,目光躲闪开去,片刻,又转了回来。互相试探的两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不知道南主任手术的事吧?”夏夏跳过刚才的话题径直问道。
其实,她没有预料到今天会在医院碰到邵禹。她是来办离职手续的,虽然没有勇气真的像南弋那样完全投身公益医疗事业,但是她也可以在国内做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既然遇到了,她觉得有的话说一些也无妨。毕竟,南弋对他撒了善意的谎言。面对她的表白,南弋说,如果他喜欢女孩的话,一定会接受的。被拒绝的人有被安慰到,可惜夏夏很清楚,他不会喜欢女孩,他有在意的人,他走得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得那样了无牵挂。例如,明明说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却还是拿走了桌面上的仙人掌。
夏夏思维有些发散,但邵禹没有催促他,他被“手术”两个字震得心肺剧颤,回不过神来。
在国内,人们习惯用七月流火来形容夏季灼热的气候。但在地球的另一端,有的地方不仅常年潮湿闷热,更遭受着战争炮火的摧残,滚烫的空气里遍布硝烟尘土,犹如火上浇油。
凌晨五点,南弋打开综合服务车的门,走了下来。
换班的华人同事朝他招了招手,“南医生,你才睡了两个小时怎么就起来了?”
“睡饱了。”南弋伸了个懒腰,笑道:“以前在手术室里席地打盹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两个小时足够生龙活虎。”
对方被他的精气神所感染,南弋从来都是团队定海神针般的力量支柱。
“对啊,你就是我们的福星。自打你回来,咱们队的运气也太好了,设备药品源源不断,我昨天打电话去三队那边,他们都要羡慕哭啦。”
南弋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助理又抱着包裹跑了过来。南弋无奈地接过来,连问都懒得问了。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到没人的地方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啊,南,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吧啦吧啦……”
南弋疲惫道,“Oberon,上次遇到的时候,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都很忙,这里物资欠缺,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