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103)
他自己在心里倒计时三十秒,之后,不待南弋抉择,他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被接起。
邵禹有点儿失落,对月苦笑,“南医生,今天可是中秋啊。”还不待他胡思乱想,南弋拨了回来。
视频接通,南弋被毛巾盖了半边的脑袋出现在镜头里。
“刚才洗澡呢,三天没洗,时间长了点儿。”他边擦着头发边解释。
邵禹觑着对面蓬乱的头发、间或露出的五官,舍不得眨眼。南弋胡乱擦了两下,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支着手机。
邵禹:“你回驻地了?”
南弋:“你在哪?”
两人同时发问。
“下午刚回来的,有两天休假。”南弋先回答。
邵禹不无遗憾,“可惜了。”原本这一趟紧急任务轮不到他参与,但原定运送的货车坏在返程的路上,其他车辆也都有既定的任务,药品储藏时间有限,这边又有危重病人急需,他们便紧急组了一支备用小队。由于对地形不熟,耽误了一些时间,不然是能够当天往返的。
南弋看清楚邵禹周边的环境,心里五味杂陈。
“你那里有月饼吗?”邵禹先问他。
南弋点了点头,“小于妈妈提前寄过来的,上周就到了,他刚才取回来,给我和四队的一个医生分了分。”小于是南弋的助理,他除了在一线执行任务之外,也兼任整个行动中心的科研负责人,很多实验性质的项目需要参与协调,忙不过来,所以办事处派了一个助理协助他。
“那你替我也吃一块吧。”邵禹笑吟吟地看他。
幕天席地,多半是压缩饼干充饥,有什么好笑的?南弋心里堵得慌,“我吃不下。”
邵禹很好说话,“那你帮我留着。”
南弋泄了气,起身走到单人宿舍门口的桌子上,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对着桌面,“有五仁儿和豆沙的,你喜欢哪个?”
邵禹想了想,“五仁儿的吧。”他推测南弋更习惯甜口的月饼。
“行。”南弋拿起来咬了一口,把内里的满满的馅料怼到镜头前,“我替你尝了,五仁儿的味道不错。”
邵禹也不恼,声调温柔着带着戏谑,“我以为你会留给我。”
南弋三两口就吃完了,喝了一大口水顺下去。
“想吃,国内……”他刚起头的几个字,邵禹突然打断他,“其实,如果不知道你会回去的话,我这个中秋还过得挺开心的。”
南弋瞥他,“没睡过荒郊野地?”
邵禹无视他的揶揄,“我们傍晚赶到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已经持续高烧四十度好几天了,打了针温度才降下来。随队的小柳医生说,要是再晚半天,弄不好就会烧出什么后遗症来。”
南弋职业病作祟,“什么原因引起的高烧?”
邵禹愣了愣,回答道,“应该是外伤引起的,这里是一个半废弃的矿区,上周发生了坍塌,连带着靠近的民居也垮塌了几间,不少人受伤。当地村子里有个类似于咱们那儿卫生所的小诊所,那里的医生求援,他们可以处理外伤,但药品储备不够。”
南弋还在下意识思索,邵禹把话题绕了回去,“刚才我还没说完呢,和你们常年把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护人员不一样,这种眼瞅着一个生命因为你的努力而被留下,这种感觉,怎么说,对我们普通人来讲,很震撼,挺有成就感。”
“南医生?”邵禹点了点屏幕,“是不是太小儿科了?”
“不是。”南弋回神,他不得不暂时收敛那些意欲规劝的话,今晚月色很好,能看出来,邵禹的情绪也不错,他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太扫兴的事。
“也不夸我两句,唉。”邵禹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南弋心道,我哪敢啊,这成就感都冒出来了,再夸几句,彻底扎根在这儿可怎么整?
邵禹太理解他的顾虑了,旋即换了个话题,“对了,那部电影我看到结局了。”早餐摊小伙给他的除了那个手工艺品之外,还有一摞南弋留下的碟片。
“哪部电影?”南弋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我们两个一起看到一半的,”邵禹提醒他,“结局是男女主角适应了荒野生活,在原始丛林植根发芽,生了一堆小野人。”他透过屏幕与南弋对视,视线胶着中,南弋看到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月光和自己。
“还挺浪漫的,是不是?”邵禹问。
南弋怔仲一瞬,反应过来他在暗示什么,理智地提醒,“你好像生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邵禹拼命压制,怕把人惹毛了,忍下了那句,“要不你试试?”
他笑够了,转头仰望了一会儿,南弋也走到窗前,凝注同一轮圆月。
无论未来如何,此情此景,刻骨铭心。
“南弋,中秋快乐。”邵禹说。
南弋深吸一口气,“中秋快乐。”
野外不比驻地,虫蚁风雨皆有危险,南弋催邵禹回到帐篷,提醒他规避风险,提前挂了电话。他这边还来不及思考点什么,就被总部一个临时视频会议占用了时间,等会议结束,已经是十二点了。说是休假,对于他也不过是换个工作方式而已,集中处理不是那么紧急的积压事项。
到下半夜两点,邮箱里还有一部分邮件没有回复完,他强迫自己关上电脑睡觉。这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杂七杂八的讯息东一头西一头,焦虑混乱。
早上,南弋稍微起得晚了点。他正在洗漱,房门被急促敲响。匆匆忙忙漱干净嘴里的牙膏泡沫,南弋跑过去开门。
小于冲了进来,“老大,出事了。上一周,反政府武装那边隐瞒了埃博拉隔离区有人出逃的消息。”
南弋心房猛地一沉,“知道行动轨迹吗?”
“具体还不清楚,但现在人在矿区。没有坍塌事故,我们被骗了。”
南弋大脑嗡地一颤,一片空白。
第85章 一念地狱
南弋怒火攻心,有那么一个瞬间,恨不得拎把枪冲去事发地。然而,他必须冷静,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里是非洲动荡地区,很多事没有道理可讲。
他心急如焚,一直拨打邵禹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和基地负责人一起去往临时政府办公楼的路上,他才了解到现状。政府军已经连夜派军队前往该地实行强制武装隔离,为了舆论和人员的可控性,切断了附近的基站讯号。
“咱们送药过去的小队有四个人,也被滞留在那里。现在,我们的诉求是,第一,尽快派医疗队进驻,科学防疫治疫。第二,把我们的人接出来,单独隔离。第三,恢复通讯,我们要知道疫区的真实状况。”
南弋作为专职人员,日常与当地政府及军事部门直接接触不多,但大体形势他是了解的。这里的临时政府与反政府武装经过长达两年多的内战,各方牵扯,刚刚进入一个相对平稳的对峙局面。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任何变量导致外部势力插手。
“诉求能够实现吗?”南弋问。
“很难。”负责人实话实说,“在这里,法理和人情都说不通,能够制约他们的只有武器和利益。联合国的施压重不得轻不得,一旦失去对话的通道,他们甚至做得出泯灭人性的事来。”
南弋的心一沉到底,对局面的绝望和对病毒的恐惧如两只手紧紧攥压着他的心脏,拧出血沫。大脑中反复闪回着每一个来到非洲医援的工作人员必经的培训科目,展示埃博拉传播率和致死率的PPT画面铺天盖地,压得他呼吸困难。
抵达临时办公大楼院内,他们被荷枪实弹的军人带进去,医援基地负责人和其他领域的少数决策者一同进入会议室,南弋则被送到随行人员等待的房间。
原本这件事轮不到他操心,是小于机灵,打探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南弋仗着在组织内的老资格豁出脸去,硬是破例违规跟来的。可来了又怎么样,别说他个人的能力太渺小,根本无法对局势造成影响。就算是他所属的组织本身,在谈判中也常年处于弱势,不具备话语权。除了抗议和谴责这种对当局来说就是虱子多了不咬人的细枝末节,别无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