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5)
“哦,”吴乐乐走进来,凑到陈旭跟前,“你刚才去找我了?”
陈旭按在鼠标上的手顿了一下,“嗯,本来打算喊你回家,科里打电话给我,我就回来了。”
吴乐乐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家陈医生应该是没见到那个不招人稀罕的家伙。虽然他没做亏心事,陈旭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没看见总比看见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在家里看男团选秀的时候,陈旭会嘲笑他幼稚花痴。要是看见他和一个帅哥聊天,再吐槽他不检点怎么办?
陈旭会吗?吴乐乐自己努力脑补陈旭不乐意甚至吃醋的样子,太不可思议太招笑了。
“还有事吗?”陈旭问他。
思绪跑到天边的吴乐乐同学骤然回神,“那我在这儿陪你等?”
陈旭的视线放在电脑屏幕上,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算了,我先回去吧,省得你分心。”吴乐乐讨好道,“我去看看专业书,你让我看的那几本我都买了。”
陈旭目不斜视,半晌“嗯”了一声。
吴乐乐慢腾腾地倒退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直到听到“咔哒”的锁门声,陈旭才终于把目光转了过去。他有些困惑,今天显然是一个借题发挥的好时机,平时吴乐乐太乖太顺着他了,他等了许久,机会难得。先是吵架,冷战,一点点疏远,直至分手。他应该当机立断的,还在犹豫什么?
吴乐乐有点儿没精打采地往回走,刚进病区大门,猝不及防地见到南弋一个人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斜倚着靠背睡了过去,身上还搭着一个护士站常用的毛毯。
吴乐乐有点儿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叫醒。他知道南弋前天刚下夜班就替他去相亲,然后又被急诊叫过去从现场到医院,跟着忙了二十多个小时,估计是困到生理极限了。但是门边这个位置有风,一张小毯子好像不怎么顶用。
吴乐乐刚迈出两步,还没靠近,南弋就醒了。他习惯性地浅眠,十分二十分钟的睡眠就足够顶好一阵子。吴乐乐挠了挠头,刚才盖毯子的人动作得是有多小心。
南弋活动了两下有点儿僵硬的四肢,不着痕迹地扶着后腰,缓慢地站起来。
他拎着毯子看吴乐乐,对方连忙摆手,“不是我,护士站的,刚才应该是夏夏路过了吧?”
“夏夏?”南弋对这个名字有点儿陌生。
吴乐乐颠颠地走过去,把他手里的毯子接了过来,“夏夏是我们国际部一枝花呢,你之前轮岗的时候她休假了。我去帮你还,顺便问问是不是他做的好事,感谢一下。”
南弋本来打算自己去还,但瞅了瞅身上临时借的不合身的衣服,实在有碍观瞻,只能作罢。他自己的常服昨天粘的又是血污又是尘土,根本没法穿。在急诊找了个熟人借的,比他小了至少两个SIZE。
“行,那就麻烦你了。”南弋说。
“麻烦什么啊,”吴乐乐不好意思,“我都给你添了多少麻烦了。”
“不算什么,”南弋轻轻摇头,吴乐乐在他眼里就像是小弟弟,“就是继续见几面而已,不是难事。”
“还见面?他对你有意思?”吴乐乐瞪圆了眼睛。
南弋赶紧否认,“不是,是为了安抚家里长辈,装装样子。”
“看不出来,还挺孝顺。装得跟桀骜不驯的霸总似的,弄不好是个妈宝。”吴乐乐吐了吐舌头,“南哥,难为你了。”
“不难为,起码看着还挺养眼的。”南弋玩笑开得坦荡,吴乐乐心里也好受了些。
“行了,没其他事儿我先走了,这身衣服箍得我难受。”南弋刚要离开,吴乐乐话痨属性上线,“南哥,你决定留在哪个科室了吗?”
“决定权不在我啊,”南弋笑了笑,“我服从安排。”
吴乐乐劝说,“肯定得尊重个人意愿,你就来我们国际部吧。急诊那边太不讲究了,明摆着就是看你能干,什么位置都不给,欺负人啊。你英语那么好,还会西班牙语什么的,这里最适合了。”
“你小点声,”南弋犯愁,这孩子真是口无遮拦,“我三十好几了,没有论文没有职称的,能留在咱们院就已经是破格优待了。”
“那能怨你吗?”吴乐乐替他打抱不平:“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们主任可是承诺给你副主任位置的。”
“行了祖宗,你就甭跟着操心了,我听院里统一调配。”南弋实在无力跟他再掰扯,转身挥了挥手,走了。
他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三十多平米的老房子,最早是院里的家属楼,后来房改,全部市场化了。作为本市排名第一的三甲医院,收入可观,大家基本上都买了新房子搬走,这里现在大部分住的是租客,很多都是外地来就医的病人和家属,流动性比较大。
南弋无所谓环境,他都能适应。这里距离医院慢着走五分钟也到了,特别适合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急诊医生。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休息日也可以在食堂解决三餐,对他来说方便又省钱,非常理想。
出租屋一室一厅的格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采光也不错。当初一眼看中这套房子,南边宽大的阳台是重要因素之一。前一个租客是个有心人,放花盆的架子搭得很牢固,南弋住进来直接旧物利用,种了一大盆天竺葵,还有几样蔬菜。
他进屋之后,直奔阳台,给他的植物们浇水。按理说,他这种没日没夜的工作性质,不适合养活物。但大概是受他那位在沙漠地带也要试着种玫瑰的,浪漫了一辈子的母亲影响,南弋总是希望尝试一下。当然他比较现实且接地气,养的都不是难伺候的娇花。
拾掇好了阳台上的林林种种,简单把屋子归拢归拢,他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仰到在床上,不出三分钟,他就睡着了。
南弋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床头上的手机也难得配合,没有扰人清梦的电话或是信息。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打眼一瞅,竟然一觉睡了七八个小时,都到晚饭点儿了。
他爬起来,套上家居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让他瞬间清醒了。
“院长。”南弋礼数周全地打招呼。
拎着外卖打包袋站在狭窄阴暗的走廊上等他开门的,正是这所权威三甲医院刚刚上任两年的青壮派院长任赫飞。任院长不满四十五岁,但资历深厚,堪称年轻有为。在国内顶级医学院完成本硕博连读,又到伽马刀的发明地卡罗林斯卡学院进行博士后深造,之后在剑桥医学院兼顾临窗与学术,十年间耀眼成就不胜枚举,包括团队入围的一次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虽然最终没有获奖,也足够当做资本。三年前应邀回国,两年前履新,事业上正是意气风发,眼前唯一添堵的就是这位没心没肺的南弋同志。
“现在是在院里吗?”任赫飞面对南弋侧身让开的路,没有动。又加问了一句,“你需要在家里也跟我避嫌吗?”
南弋仰天叹了口气,“小师叔,请进,行了吧?”
任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踱步进来。南弋在他身后关上房门,小声嘟囔,“净摆谱,也不怕自己被叫老了。还师叔呢,多古董的叫法。”
任赫飞听着好笑,把打包的饭菜放到桌上,回头瞅他一眼,“什么叫礼不可废,老师从小没教你吗?”
任院长是他外公的关门弟子,听他提起去世多年的外公,南弋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上了缰绳的驴,从小被戒尺支配的服从如条件反射一般,“是是是,我错了。”
任赫飞哼了一声,“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我还得去院里突击检查夜班。我来就是告诉你,急诊那边你别想,去国际部吧。”
南弋急了,“我不想养老。”
任赫飞不留情面,“那您爱去哪高就请便,我这一亩三分地不缺人。反正你小子主意正着儿呢,要不是你导师联系我,你压根都不记得有我这么号长辈是不是?”
“不是,不是,”南弋软下来,“我,我总不能被一个未知的结果困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