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97)
邵禹被自己气笑了,他当初是怎么好意思表白的?就他这自我感觉良好的水准,被拒绝得一点儿也不冤枉。
邵禹住南弋住过的房子,按他的作息晨练,吃他习惯的早餐……以往如果有一个人跟他说,未来他会像小说里的恋爱脑白痴一样做类似的事情,他大概会建议人家去精神科做检查。可事到临头,他做得自然且甘愿,只因为这样能让他的心静下来一些。
在得不到音讯的时日里,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缺漏的功课。
他也和楼下卖水果的阿姨聊天,听阿姨遗憾地抱怨,南医生怎么说走就走,请他帮忙开药的钱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楼上的大爷半夜犯病,家属在楼道里一吆喝,他帮着左邻右舍一起给抬到医院里去。大爷的老伴不无怀念地念叨,“之前南医生在的时候,小打小闹的病症,都不用送过来。”
邵禹逗过楼下的狗,喂过小区的流浪猫,给旁边邻居家的小孩讲过数学题……在日复一日的烟火中,他终于渐渐理解了南弋说过的那句——“幸福来自于满足,不来自于完美。”
他放慢了脚步,但绝对不可能放弃寻找。在南弋医院同事那边没有收获,邵禹又辗转联系了一面之缘的刘哥,约见贺恺正赶上对方出国考察,他甚至找关系要到了肖继明的邮箱地址,就连南弋在酒吧认识的那个大学老师也没落下……经历了屡次怀揣期望到一无所获,渐渐地倒也心平气和。
只要他找下去,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一定会找下去。
但找到了又怎样,他还有机会吗?邵禹很少去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他不得不承认,人生中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去按照计划掌控的。
感情也好,缘分也罢,他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力不从心。
终于从贺恺那里得到一点启示,但邵禹没有急于确认南弋是不是回归了“无国界医生”组织,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体验着南弋的生活,同时也希望去了解他的事业。不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南弋从本科起便出国留学,博士毕业后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这个全球最大的独立医疗救援组织在中国唯一一个办事处设在香港,而南弋之前归属日内瓦行动中心,参与援助项目集中在非洲西北部和南美地区。这些,是从官方资料上能够查找到的。看似一清二楚,实际上距离他的生活和认知圈子天差地远。
随话说,隔行如隔山,他们又相隔了真实的万水千山。
在邵禹极其有限的几个朋友中,与这个行当最贴边的就是汪霖。两个人是高中同学,他知道对方家里世代从医,他现任本市医疗协会副会长。但以往,这些对他来说只是个概念而已。
他把汪霖喊到家里来,亲自做菜招待。
汪副会长在导航的帮助下,费劲地停好车,走到门口,先打了一个电话。
邵禹打开门的第一瞬间,汪霖感叹,“靠,你真的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报十多年前愚人节的仇呢。”
邵禹把人让人进来,皱着眉心思索,“愚人节什么仇?”
汪霖把他打包的几个卤味搁到桌子上,四处打量着道,“就我装迷妹给你写情书的事儿呗。”
邵禹点了点头,“忘了,不过现在又想起来了。”
汪霖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座,拱手求饶,“错了,我错了,邵总您大人大量,还是继续忘着吧。”
邵禹把厨房做好的菜往桌子上端,认真道:“这里没有邵总,我现在不担任任何企业的管理职务。”
汪霖被他噎得一窒,又转头看了看,憋不住道:“哥们儿,你要是有什么难处直说,有我一口吃的……”
邵禹径直打断,“行,我负债五千万,一会儿给你个卡号。”
汪副会长蓦地被截断了话头,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不过,听了这句他反而放下心来,真要是负债累累,邵禹就不会这么说了。而且,邵禹陪白翎去美国手术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两人聊得很具体,汪霖推测过,要是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这一趟根本负担不了。所以,同学圈里虽然有人以讹传讹,谣言邵禹公司遭资本抛弃,股东欠债被拘捕什么的,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今天走到门口,虽然也有点儿开始困惑,但现在又觉得完全没必要。邵禹这个人,如若真的经营受挫,一败涂地,那这会儿不是奔波在谈项目的路上就是喝倒在拉投资的桌面上,哪来的闲情逸致窝在这么个小房子里,亲手烹饪来招待他。
汪霖顿了顿,翻了个大白眼,“那请问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体验民间疾苦来了?”
邵禹咂摸着他说的话,半天没开口。
“我艹,”汪霖震惊,“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灰姑娘在哪?”
“不是灰姑娘。”邵禹给了他一记眼刀。
否认的是身份,而不是这件事本身,不就代表了默认?汪霖往窗外一撇,对面医院他熟悉啊,旋即联系上下文,恍然开窍,“你不是追人家南医生追到这儿来了吧?”
邵禹表情没什么波动,“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南医生年轻有为,配你小子绰绰有余。”
汪霖嘴上说着,心底却开始打鼓。他和南弋只有一面之缘,后来通过一次电话。成年人交往,除非刻意伪装,否则品性对不对撇子很容易感受得到。实话实说,汪霖对南弋印象极好。他清楚邵禹的取向,出于关心朋友的角度在业内对南弋略作打听,没什么负面评价。原本,他是打算找机会进一步熟悉熟悉来着。结果,考察团刚走没多久,他还没倒出工夫来,猝不及防就出了那桩病人家属伤人事件。
他有持续关注着,也辗转得知,南弋已经不在医院工作。所以,邵禹这明显守株待兔的行为,很可能竹篮子打水啊……思及此,汪副会长的五官皱到一起,实名担忧。
邵禹把他这个老同学就差写到脑门上的思想动态瞧了个透彻,他也懒得解释,“菜齐了,陪我喝点儿。”
“欸,”汪霖爽快地应道,“今天我豁出去了,必须舍命陪君子。”
两人闷头喝了几轮,邵禹在汪霖试探着开口之前,率先问道:“你了解‘无国界医生’那个组织吗?给我详细讲讲。”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见,还是不见?
第80章 远在天边
一晚上的时间,汪副会长掏心掏肺地给邵禹科普了他多年积攒的专业知识,同时抓心挠肝地参谋怎么能替他搭上线。说实话,汪霖虽然了解一些客观情况,毕竟他这么多年接触过的医生里面,也有十个八个短暂参与过该项目的。
但南弋所归属的“无国界医生”组织分支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亚非、拉美的偏远贫困地区,条件艰苦,任务繁重,人员流动性非常大,别说他们隔着万水千山的够不着,就是同属组织内部,也经常会有互不相识或是失联的情况。
即便是纸上谈兵多,但汪霖的建议还是给邵禹开拓了思路。他婉拒了汪霖帮他找关系打听线索的提议,他需要的不是暂时的水落石出。就算现在明确让他查到,南弋在这个世界上某一个角落做医疗援助,他可以冒冒失失地赶过去吗?人家在天灾人祸横行的地区从事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事业,他能够以什么样的身份,又抱着怎样的目的前去打扰?
在无数个夜晚,前前后后复盘与南弋相处的短暂时光。他一点点理解,那些为人处世的宽厚从容大概有一部分是性格使然,或许还有经历赋予的成长与历练。他不确认南弋为什么突然离开,总归与之前的无妄之灾脱不开干系。早先遇到的医患矛盾,南弋处理得冷静克制,但邵禹隐隐觉得,对于国内的医疗环境,他多少有些不适应。这一次事件无异于雪上加霜,邵禹甚至不太敢揣测,南弋最后究竟抱着一份怎样的心态离开这片他曾经成长在这里如今又了无牵挂的土地。
因而,他若是拿那些小情小爱叽叽歪歪的由头来不依不饶,别说南弋烦不烦感,他自己都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