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93)
说起来是天方夜谭,颇为讽刺,但一番论证下来,貌似听天由命碰运气,的确是眼下暂时的最无奈的上佳选择。南弋将责任与抉择完全担在自己肩上,谁的人生谁来负责。眼前的进展虽然是消极的,可不变的是变化本身,岂知再过半年一年会不会有转机,又或者技术手段有所突破。
南弋在承诺尽量保证身体安全的前提下,恢复正常工作。
年前,整个医院除了急诊之外,难得大部分科室稍稍松缓了几分。而国际部的病房,提前一个月空出了大半。另外两个副主任家在外地,春节前后值班的工作就由徐主任和南弋交替包揽下来。
这天,距离中国传统农历春节不足半月的普通一日。南弋一早赶来医院,进行例行查房和早会。
“白老师出院一周了,说是今早直飞美国,昨天家属过来做了最后的交接。该复印的病例和能够提供的材料我们都准备齐全交给家属了……”夏夏循例汇报着,“护士长这边也强调嘱咐过,我会一直和病人家属保持联系,后续如果有需要我们……主任……南主任?”
“……好的,”南弋回神,“你们辛苦了。”他揣在兜里的手,下意识在手机屏幕上摸索了两下。他突兀地想到,和那个人最后的联系是前两天,邵禹在微信上发了一句“腊八快乐。”而他的回复,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南弋在办公室梳理之前考察团的一些汇总报告,敲门声响了两下,门被推开一个小缝。
“南主任,方便打扰一会儿吗?”来人是骨科病房的刘主任。
“方便。”南弋赶紧起身,把人迎了进来。
刘主任身后还跟着一个客人,他回首指了指,“这是我一个朋友家的亲戚,艺术家,拉小提琴的。手腕伤了,来找您讨教一下治疗方案。”
从刘主任身后闪出的身影令南弋一怔,随即温和地摆了摆手,“哪谈得上讨教,您这是拿我开玩笑呢。”
林雨辰的手腕属于顽固性职业病范畴,治愈困难,复发频繁,但其实挺常见,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所以,当他提出听说国际部的南弋主任临床经验丰富,想要找他看看的时候,刘主任挺意外的。不过,院里都知道南弋是任赫飞院长的嫡系爱徒,本人性格又极为平易近人,有个机会打交道,有来有往不是坏事。因而,刘主任爽快地把人带了上来。
“不开玩笑,人家可是慕名而来。”刘主任的寒暄刚开了个头,就被一道急促的铃声打断。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骤变,连忙撂下一句,“麻烦南主任先帮忙瞅瞅,我回科室一趟。”话音落下,人已经跑了出去,徒留屋内两个人不尴不尬。
“请坐。”南弋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桌子对面。
比起南弋,林雨辰反而显得更自如一些,喧宾夺主道:“您也坐。”
南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礼貌问道:“您好,方便介绍一下具体病情吗?”
林雨辰微微侧首盯着他看了半晌,南弋很有耐心地任由他打量。
末了,林雨辰象征性地抬了抬手腕,似笑非笑地慢悠悠道,“老毛病了,好像也没什么治疗价值。每一次医生说的话都差不多,医学手段只是辅助,主要靠多休息保养。我的专业是小提琴演奏,除非我不演出不工作,否则怎么保养?总不能跟女人似的,找个靠山当寄生虫吧?”他扬眉顾盼,“南医生,你说是不是?”
南弋如何听不出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也理解大概是个什么缘由,但这人和邵禹之间具体的瓜葛,他无从得知,也并不关心。从第三个人身上寻求两人之间关系的症结,是颇为幼稚盲目的行为。他不推荐且不赞同,可仅针对他个人,不该也无法强求他人。
“方便告诉我一下姓名吗?”南弋跳过之前的话题,打开电脑屏幕,点开医院系统,“我先查一下病例。”南弋说。
他好半天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疑惑地将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到林雨辰的脸上。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南弋问。
林雨辰一张雪白俊俏的巴掌脸肉眼可见地鼓起来,愤恨夹杂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渐渐压不住地从眸底翻涌而来。比起他对南弋背景处心积虑地调查了解,这个人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林雨辰根本不信,他认为这是南弋在装模作样,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
南医生的直男思维属实很难理解到这一层,他莫名地挠了挠后脑勺,费劲地揣测,“名字不方便……艺名还是?”
林雨辰尽量端着的表情裂开,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南弋,你这样有意思吗?”
南弋完全没有激化矛盾的意图,他很不擅长与人针锋相对,没必要。南医生眉头拧紧,勉强从一头雾水中缕出一道线头,他对这种情敌找上门的戏码缺乏经验。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咨询治疗吧?”南弋的语气,是一个无奈的陈述句。
林雨辰对于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不屑于回答。
南医生拿出哄未成年患者的好脾气,“如果是私事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再约个下班的时间?”
不着痕迹地向并未关严的门外瞟了一眼,林雨辰终于开口,“用不着这么麻烦,就三两句话的事。”
南弋摊开一只手,做了礼貌推让的姿势,“请讲。”
“我是为了邵禹的事来的,”林雨辰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他算得上青梅竹马,虽然中间分开了几年,彼此需要再度适应,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技术性地断在这里,南弋却不明白该如何接。
“既然是时间问题,”南弋失笑,“恐怕我也左右不了时间。”
林雨辰将南弋不那么好笑的幽默感径直误解为不怀好意的挑衅,他目光狠戾,“咱们都是男人,就别搞云山雾罩那一套了。你要是对他有兴趣,大不了公平竞争。我不明白,是老男人都喜欢玩欲擒故纵,还是……”
南弋被气乐了,“我好像有点听不懂。”他不认识也不了解林雨辰,当然也不确认他和邵禹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只是习惯性地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其他人造成负面影响,尤其是邵禹。南弋打从心底祈愿邵禹觅得良配,他即便做不到心无波澜,至少真心实意地祝福。
南弋努力诚恳地解释,“我和邵禹是有过……”有些事情要用语言准确地表述出来似乎挺难,南弋绞尽脑汁,“某种程度上的交往关系。但时间很短暂,并且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清楚是我的哪方面行为还是什么别的事情给你造成了这种错觉,我是在有目的的欲擒故纵。要是你不相信或者有任何疑问的话,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跟邵禹直接沟通的好。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我认为不应该受……”
南弋蓦地中断对话弹起身,走廊里传来巨大的吵嚷声和你追我赶的脚步声。
他刚刚站起来,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举着匕首冲了进来。
南弋本能反应拉了林雨辰一把,将人护在身后,自己挡着他往办公室后侧退步。电光火石之间,林雨辰突然推开南弋,自己跨步向前,伸出手去直迎向凶器。
“你!!!”南弋大惊喝止,他单手直劈向挥刀的手腕。但他之前被林雨辰推得偏离方向,动作终归慢了半拍,虽然把歹徒的匕首打落在地,林雨辰的手已经被划伤。目测看不出轻重,青年白着一张脸捂着右手,鲜血从指缝涌了出来。
凶器落地之后,歹徒趴在地上企图捡起来。门外蜂拥而至三五个人,当先一个果断将行凶者扑倒在地,随后而来的同事七手八脚地帮忙,压得人动弹不得。僵持了没有两分钟,之前便接到报警的医院保卫处人员携带装备赶来,手脚利落地把人五花大绑控制起来,带出门去。
这时候,被挤在门外的刘主任才觑到屋内情况。
“有人受伤了。”他喊了一句,旋即便看到护士长指挥两个护士把林雨辰架出去紧急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