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一对(67)
“唉,人家有伴儿。”赵老师叹息。
南弋深表遗憾,“长夜漫漫,不急,走一个。”
酒过三巡,两人无语地对视,新开的酒吧热闹归热闹,可年轻的小孩太多。赵老师出去溜达了两圈,为人师表的实在不好意思下手。没办法,只能回来继续陪南医生死磕。
“跟你那个小男朋友吵架了?”赵清华百无聊赖,问了一句。
“哪个?”南弋明知故问。
“不止那一个?”赵老师故作惊诧,“怪不得上一回,像要吃了我似的。”
“咳咳咳咳咳咳,”南弋被呛了一口,“不至于吧?”
赵清华耸了耸肩,“年轻人都占有欲强,容易冲动。”
“也快三十了,不算太年轻。”
“看着不像。”
“嗯。”南弋应了一声。他一直在避免想到邵禹这个人,像一只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借此躲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虽然,沉默也可代表拒绝,但相比与邵禹的勇敢执着,他值得一句哪怕是词不达意的解释。可南弋对着手机一个晚上,也打不出一个字。
赵老师敏锐地感觉到,他大概提了不太方便的话题,他没有继续说话,转而又要了一瓶酒。南弋已经喝了不少,但就像他说的,他酒量确实不错,但求一醉也有点儿难度。气氛尴尬了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弄得跟矫情的小媳妇似的,忒没劲了。
南弋暗自腹诽,抬手跟赵老师提了一杯,“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南弋说。
不待对方追问,他主动道,“我以前是做临床的,多的时候,每天要排4-6床手术,曾经最长一次连续二十六个小时在台上。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抬病人的担架用完了又来抬我。”南弋开自己的玩笑,“就我这体格,七八个护士加起来都累得够呛,差点儿把我扔地上。”
赵清华顺着他的描述,似乎见到了那个场景,禁不住噗嗤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这么好笑?”南弋佯怒。
“不好笑,不好笑,救死扶伤,很伟大。”赵老师赶紧找补。
南弋没理他,目光聚焦在酒杯上,仔细看又好像焦点透过了晶莹的液体,不知落在何处。
他灌下一杯,继续道:“那时候,工作环境艰苦,强度大,危险性高,大家凑在一起也难免抱怨几句,什么自己瞎了眼,理想主义,到期立马卷铺盖回家之类的。可第二天爬起来,一个个又干劲儿十足,似乎前一天晚上说丧气话的不是自己。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坚持时间长的,有短的,也有人把性命交代在异国他乡。”
赵清华在南弋就职的医院网站上查过,有刚刚更新过的南弋的资料,八年无国界医生的履历赫然在列,因而他听到南弋的叙述,并无惊讶。
“你呢?”他适时提问。
“我……”大约是酒精的作用,南弋已经开了第二瓶威士忌,前边讲话的工夫,又半瓶下去。现在舌头不是那么稳,语调也有些迟缓,他像是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出了点意外,身体留下问题,不能再拿手术刀。”
这是南弋第一次在一个不知情者面前提到这件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地艰难。可如果换一个对象的话,面对邵禹,他大抵还是说不出口的。
不能再上手术台这件事对于他的打击,不亚于自体损伤带来的后果,但他没法说。当所有人都在耗尽心力去探讨怎样挽救他脆弱的腰椎,他又怎么能不知好歹地强求,我不仅想要恢复无隐患的健康,我还奢望重拾手术刀。
所以他临阵脱逃了,与其说是惧怕承担手术失败的后果,实际上也有不敢面对手术哪怕成功,他也将告别职业生涯的现实。
像现在这样,只能动口动笔,提供方案和经验,没法亲手上台的状态,日复一日,对他来讲是一种不可对人言的折磨。
这一切他无法改变,渐渐地也在努力接受。可就在他于阴暗无望的淤泥中攒够了一点点意气,企图露出水面喘息一口,试着重启停滞的生活之际,无情的命运就跟刷着他玩似的,时隔八个月的检查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昨天,鼓起勇气拨打了温格尔教授的视频通讯。以往,他都是发邮件和信息,给自己留有余地。不出意外的,只呼叫了两声,视频就被老头接了起来,劈头盖脸给他一顿痛骂。两个人维持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通话,结束之后,南弋联系任院长,加塞替他安排了一个磁共振。
昨天出的结果,今天上午专家会诊。碎片的位置有移动,风险系数剧增。
南弋后来不记得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原来他的酒量远远没到千杯不醉。赵清华也喝了不少,但还保持着五六分清醒。南弋侧俯在吧台桌面上,他略微有些失落地注视了半晌。要是今天南弋没跟他说什么的话,他约莫自己还可以再努力努力。他讲得痛快利索,赵老师给自己默哀,这就相当于被发了好人卡,没戏了。
他认命般地找了个服务员,给了二百块钱小费,让他帮自己把南弋一起架起来,送到对面的酒店。南医生对自己认知准确,他这副强壮的体魄,还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赵老师实在不放心给他一个人扔在酒店,南弋醉得有点儿严重,幸好酒品好,睡得实,并不闹人。但还是有些担心半夜别出什么意外,他索性孤家寡人一个,就好人做到底了,合衣睡在另半边床上,陪了一整个晚上。
早上,他们两个是被南弋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宿醉的南医生头痛欲裂,闭着眼把电话摸了出来。
“南哥,你今天先别来上班,躲一下。”听筒里传来不知是谁的疾呼。
第55章 失恋了想S人
南弋急匆匆地跳上出租车,直奔单位。他刚才冲了个凉水澡,让自己快速清醒,又把电话拨了回去,详细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打电话给他的是急诊室的小刘大夫,又是之前闹过事的病人和家属,在骨科病房康复了一个多月,疗程期满,对效果不满意,非赖是医生的治疗手段有问题,给他治坏了。解释不通,胡搅蛮缠,去院里院外各个领导办公室堵门讨说法,纠集了一帮职业医闹上蹿下跳。
“真是破裤子缠腿,南哥,你还是躲一下吧,骨科的陈副主任跟他们理论被推倒了,手指骨折,跟那帮人没道理可讲。我今天正好轮休,我们主任通知我再多休一个班,他们还叫嚣着要找你,估计院里一会儿也会有人告诉你。”
南弋详细询问了病人的病情,小刘自上回邵禹提醒过后,就一直关注着,所以很详细地给南弋做了介绍。
南弋听完了,皱眉总结道:“他那踝骨是陈旧伤,当时急诊的时候我标注过。我还是去看看吧,就算是去警局或者申请医疗鉴定,咱们这边总得有个人能把情况说明白。首诊负责制,当时是我在现场,康复阶段是陈主任负责,现在陈主任伤了,我再不过去,医务科那边也很被动。”
“那我……”
“你别动,听你们主任的话。我也不是去自投罗网,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的能,我避开他们,直接去医务科,有需要会联系你。”
“……好吧。”小刘习惯性地点头,细数起来,他和南弋也没有熟到什么份上,对方也不是他的领导。但他潜意识里就是非常信任南弋,用他们急诊几个小大夫私下里开玩笑的评价来说,南哥这个人从头到脚,从宽阔的肩膀到胸膛,就没有靠不住的地方。
跟小刘说话的过程中,国际部徐主任的电话果然也打了过来,南弋交代两句,切换了通话。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徐主任汇报了一下,主任赞成。只是末了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
“明白。”南弋苦笑。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纯爷们,被当做瓷器似的,这种感受真挺糟心。
他赶到院里的时候,闹事的人已经被警局带走,混乱暂时告一段落。他直奔医务科,正好赶上卫生局工作人员在了解情况。南弋有一个习惯,就是病例记载得事无巨细,非常详尽。这是他在落后地区工作养成的习惯,因为通常他们的出诊是流动的,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一个病人经他手术后,很可能后续治疗就要在当地落后的医院甚至是类似于卫生所的机构进行,他写得越详细,可能会提供多一点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