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97)
瞿萋对赵璜有情,赵璜却未必,想起赵璜来接走裴朔雪时脸上的阴沉表情,赵珩就觉得心中好似梗着一根刺。
晨起去瞿家送了定亲礼,午后还能分出神来接裴朔雪,瞧他来去匆匆的模样,想必都未曾在瞿家用饭就跑过来的,也不知是怎么与瞿家解释的。
岑析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便是有一个人想要投入殿下麾下,托我来当说客。”
“谁?”赵珩问道。
近几年来想要投入赵珩麾下的人也不少,多半都是由岑析挑选一番递个名单上来,赵珩看过后再安排,还没有哪个是岑析看了都不确定要不要的人。
“柏崇。”
“谁?”赵珩声音猛地提高,一副被惊到了样子。
岑析笑道:“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似殿下这般,被吓了一跳。”
“他不是太子的人吗?”赵珩不解道。
当初唐济一案中,草草一看,柏崇只是一个作证的人,可仔细去想,柏崇却是推动整个案件发展的人。
是他与唐济起了争执,叫人知道唐济丢了一个紧要的东西,后来唐济醉酒那晚,柏崇这么一个一直待在书院的人又恰好不在,最后章淼询问案件时需要一个证人时柏崇又做了人证。
这么想来,当初赵珩在皇后宫中被掉包的玉佩被不明人以自己的名义赐给唐济之后,柏崇是确确实实被太子那里的人授意偷了那块玉佩,又在后来章淼搜房的时候将那块玉佩再放在唐济的床铺下,做了一番物证。这样再加上裴朔雪仿照自己笔迹写的一封信和他言说看到唐济屋中无人的口供,便坐实了唐济被赵珩授意,意欲改卷,杀害宋明澄一事。
“他不受太子宠信,行事太过阴狠,曾与裴大人起了口角,裴大人言说他唯利是图,不堪做贤臣,竟将他这么一个文官发去了兵部,做些统计军备的活。”岑析解释道:“他在兵部也有好几年了,从未受过起用,且被兵部那些武人排挤,这些我都是派人细细查过的,不像是太子那处特意挖的坑。”
柏崇好歹也是当年三甲之一,太子若想要在自己这里安插人手,也不会放一个这般才学的来做卧底。
“他那样的人,太子都不敢用,我就敢吗?”赵珩冷哼一声,不屑道。
岑析闻言竟笑了:“真是奇了,柏崇说殿下定会如此说,说殿下若是在道义上信不过他,无妨在利益上看一看他。”
“他一个在兵部混吃等死的文官,军备还没你我熟,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赵珩挑眉道。
岑析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书信,递给赵珩,上头的火漆完好无损。
“他说,这封信只能殿下看,殿下看了自会改变心意。”
第79章 双皇争
上了马车,裴朔雪拖了毯子盖在膝上,闭眼小憩。
卸下在瑞王府的防备,裴朔雪已经累极,他知道赵璜有很多不解,恨不得立时问个痛快,只是裴朔雪现在并无半点精神去应对:“什么都别问,让我缓一会。”
此话一出,赵璜眼中的疼惜之色更深。
赵璜从未见过他如此疲乏的模样,裴朔雪的太子少师当得游刃有余,就算之前帮赵璜图谋东宫之位的时候,裴朔雪辗转在多个朝中的老油条中也未曾有过这般疲倦。
赵璜的眸中泛上疼惜之色,他看着这个一直尽心辅佐自己的人,万千话头都梗在胸膛,化成了酸涩的情感,膨胀得要溢出去。
裴朔雪肤色本就瓷白,此时沾染上了些颓靡的神情,愈发显得他像是一件薄胎裂瓷,再容不得半点触碰。晃动的马车震得裴朔雪叠在身前的手往外滑了一下,露出一截藕似的手腕来。只是那截皓腕上有一圈可怖的青痕,像是一条双指宽的青黑链子,紧紧地贴着皮肉禁锢着裴朔雪,而这青痕之上居然还有两个深深的咬痕。
赵璜心更沉了,他敛了眸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收紧。
马车内陷入沉寂,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外若有若无的喧闹声,混着这些人烟味十足的声音,裴朔雪无意识地侧头在马车壁上蹭了蹭,还真混了个沉梦,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近茫然了片刻,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裴朔雪无焦距地地盯了赵璜一会,又扭过头瞧了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缓过神来,慢吞吞道:“是太子殿下啊。”
裴朔雪的声音喑哑,划破寂静,砸在了赵璜的心上,登时,赵璜的眼睛便红了,掩饰般地撇过头去。
裴朔雪揉了揉眼睛,正避过他这个小动作。他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头,门口的牌匾上赫然“裴府”两个大字,照得他怔了一下。
裴朔雪以为赵璜会将自己带到太子府,没想到他将自己送了回来。
“我陪老师回府。”赵璜的声音还带着些不似平时情绪波动,只是被他用惯常的温和语调压着,裴朔雪又神思不属,没听出什么不妥。
裴朔雪脑子还不清醒,扶着车辕下来的时候又牵动了隐蔽处,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栽下去。
身后横空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他的腰,裴朔雪只觉天旋地转,等他再稳下身子,已经被赵璜打横抱起。
“回避噤声。”赵璜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裴朔雪立马醒了大半的神。
裴府门口的侍从都依声一齐低下头来,裴朔雪更是在反应过来后脑袋一缩,脖颈处顿时漫上粉红,蔓延到整个脸上。
[要死了!要死了!]裴朔雪在心中咆哮;[昨夜刚被一个大逆不道的狼崽子欺负了,今日又因腿软在自己学生面前丢了脸……这人间实在是没法待了,赵璜什么时候能够登上帝位啊……我想回清玉山撸三斤……]
裴朔雪脸烫得很,越是这种时候他脑子越乱,杂七杂八地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已经被赵璜放在了居室软塌上。
院中的两个小厮识相地关上门,其中一个抬起头偷偷瞧了裴朔雪和赵璜一眼,眼中闪动着微光,而后退了下去。
“唉——关什么……”裴朔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屋中已经暗了,他坐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是自己这几日和赵璜走得太近,闹得阖府都不敢看不敢听。
裴朔雪这回知道什么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知道赵珩在府上安插了人,本是想着借他们的口让赵珩心乱,从而退出临江楼的瞿家招婿。
可今日他被赵璜抱着回房的消息指不定马上就能传到赵珩耳中,赵珩那个心眼小的,指不定又要在什么地方折腾自己了。
裴朔雪心中诽腹着,觉得腰眼隐隐发酸。
已经是日头西斜的时候,关上门,只有橘黄的天光从窗户中泄出来,正打在裴朔雪的半边脸上。
“太子殿下,我……”裴朔雪刚想开口,一只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裴朔雪顿时噤声。
赵璜半跪在裴朔雪的面前,抬起头看他,柔和的光给他英朗的眉眼镀上一层朦胧的晕黄。
裴朔雪低头对上他的眼,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涌动着复杂情绪。
“老师先……听我说。”赵璜罕见地说话混乱,一时有些局促。
“昨夜,赵珩他是不是……要了老师。”赵璜话说得艰难,却很直白。
赵璜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储君,说话处事都含三分,显得他整个人老成持重,这还是裴朔雪第一次见他问得如此急切又直接。
可这正是裴朔雪想要的。
“是。”他垂了眸子,眼中略过恰到好处的伤痛和难堪,为了效果更好些,裴朔雪还微微移开脸,一副不忍再提及昨夜丑事的模样,看得赵璜更是心酸不已。
“可这也是我自愿去的瑞王府。”裴朔雪偏冷的嗓音轻轻响在偌大的房中,显得落寞又可怜。
裴朔雪自嘲地轻笑一声,动了下膝盖,将赵璜覆在膝盖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移落:“所以殿下会觉得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是个卑劣难堪之人吗?”
“怎么会?”赵璜脱口而出反驳道,他甚至急切地拉住裴朔雪的手,连语言都来不及阻止,就急急道:“我不会……我知道老师是为我……老师是我觉得最高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