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146)
从他再见凤珩之后,想尽办法想把人魂还给他,凤珩如今的冷硬与人间判若两人,刚尝到了一点情爱滋味的裴朔雪怎么肯只是浅尝辄止,他带着凤珩去人间有私心,想要凤珩故地重游,是希望他能够想起一些过往,重新喜欢上自己,可如今青鸾的话,无疑于是给裴朔雪泼了一瓢冷水。
原来他不止有着人间的记忆,他还知道人魂就在自己的手上,甚至知道需要什么要的前置条件才能渡魂成功,他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极尽所能地讨好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是觉得自己曾对他如此绝情,现在得到这样的反馈是活该,还是只是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没有半点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
凤珩若只是失去人间的记忆,裴朔雪可以带着他一点一点地重新记起,凤珩若是难以轻易地动感情,裴朔雪可以竭尽所能一点一点地唤醒他,可如今这个局面,裴朔雪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让一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爱上自己。
青鸾瞧着他的脸色不好,宽慰道:“他现在本来就没心没肺的,你见过哪个三魂都没有的人能生出情感呢?他现在对你的态度,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
“你说什么?”裴朔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做三魂都没有……”
“你没看出来?”青鸾显然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说出个这么大的问题来,“他体内七魄乱窜,要不是浑厚的修为抵抗着,早就疯癫而亡了,没有三魂镇着不是持久之计,总有一天他会疯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三魂尽失吗?”
“我不知道……”裴朔雪喃喃道:“我以为他只是失了人魂……我连他的天魂和地魂是什么时候失的都不知道……”
忽地,一道灵光自裴朔雪的脑海中闪过,他想起和凤珩人间初见的时候,清玉山上凤珩晕了过去之后,莫名其妙地便失了在昭明寺的一段记忆,连带着与那些人的感情都失了,像极了如今他无情无欲的样子,难道早在那个时候,凤珩就失了天魂和地魂了……
当初裴朔雪以为这是赵鸣鸾对凤珩下的蛊,当时他还奇怪,怎么会有抹去人情感的而留下记忆的蛊虫,现在竟然全连上了,因为早就缺失了天魂和地魂,因此下界的人魂才如此孱弱,以至于在情爱上要么就是巨绝对的冷漠,要么就是疯狂的固执。
那凤珩当年剥人魂下界,根本不是想要以此求得变数,而是为了求死……
只要三魂俱灭,凤珩靠着七魄根本不能维持长久的清醒,很快他就会变成一个疯子,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魔物,最终被斩于神界的驱魔的神仙剑下——而那个路遇癫狂魔物,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之的神仙也很可能是自己。
裴朔雪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告诉自己,按照神谕,自己死在凤珩手里之前,凤珩都不会死,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在人间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要扔掉凤珩的时候,在皇宫中与他针锋相对的时候,在凤珩回神界时为他保存人魂的时候,这些节点只要裴朔雪稍稍犹疑,凤珩可能早就死了。他绝对活不到裴朔雪认清自己心意的那天,若是如此,纵然自己有举世之功,辅佐五帝定四海,可面对无法弥补,无法重来的感情,又会怎样的心灰意冷,怎样的……失魂落魄……
裴朔雪头一次感谢自己在人间没由来的心软和冥界存魂时的坚定,所有凤珩可能陨落的瞬间,庆幸地,自己都做了相对正确的选择。
“那他的另外两魂呢?在哪儿?”裴朔雪声音发抖,他在对自己想象的结局后怕。
“不知道。”青鸾轻声道:“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魂体是否在身边。”
裴朔雪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切疑问还是要在凤珩的身上才会找到答案。
“那你确定他的本相是玄鸟吗?不是其他什么的,比如说凤凰?”裴朔雪又问。
“是玄鸟。”青鸾笃定道。
他顿了下,问道:“你还在找那只小凤凰?”
早在裴朔雪救下青鸾的时候,他就像本相同为鸟类的青鸾打听过,问他是否见过一只小凤凰,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裴朔雪便不再提起,青鸾便以为他早就忘了。
“有几个瞬间,我恍惚间觉得,他就是当年跟在我身后啾啾叫的小凤凰。”裴朔雪幽幽道:“可我也想过,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他没能认出我来。现在从你这里得到了答案,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青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他,神死身灭,神出世以来还没有哪个神能死而复生的,因此那些人类的转世轮回根本无法用来宽解裴朔雪,就算当做一个念想也不可能。
“这个……”青鸾伸手从桌子下的小阁匣子里拿出一条固魂链子,递给裴朔雪,“几经辗转,这个神器落在了我的手上,正好你来,还给你,以后凤珩找回三魂,可以帮助稳固神体。”
裴朔雪接过固魂链,想起这还是当年为了给小凤凰固魂练的,心中生出一丝怅然来。
——
裴朔雪想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两人许久未见,坐在一起静静地喝了一会茶,闲聊了一会,便见凤珩和席潮生并肩回来了。
两人的面上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裴朔雪先是扫了一眼凤珩全身上下,见他没有受伤,便收回了目光,凤珩站在了裴朔雪的身边,却发现裴朔雪下意识地在自己靠近的时候往青鸾的方向缩了一下,凤珩微微皱了眉头,凝眸看向他,裴朔雪仍旧和青鸾有一打没一搭地说着话,刻意避开了好几次自己的眼神,无形中,凤珩敏锐地感受到裴朔雪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既然你无事,那我也不久留了。”裴朔雪打完招呼,便起身和凤珩往外走。
青鸾起身想要送送,却被席潮生按住肩膀压了回去,他吩咐守在门口的魔将送一送,裴朔雪也没在意,跟着引路的魔将原路返回。
裴朔雪刚消失在殿门外,殿中的烛火忽地暗了,青鸾恍若未见,身子更为放松了些,靠在软枕上,笑道:“怎么,还真测出他是我的血脉了?”
席潮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他坐在青鸾的面前,盯着他悠然自得的一举一动,问道:“是你让裴朔雪过来的?”
“是啊。”青鸾毫不在意道:“他在人间找不到我还是会到处打听的,难道你想让他把神界都问个遍再找过来?那样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席潮生默了一下,青鸾主动靠了过去,双臂环在他的脖子上,依偎在他怀中,一副小鸟依人的温顺姿态,“好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开了吗,过去种种,都算过往,我现在不算是昆仑的人了,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席潮生默默收紧了手,把青鸾紧紧地压在怀中,动作强势,但话中仍带着强烈的防备,“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形势所逼,我也是没有办法。”青鸾慢慢地拍着席潮生的背,哄道。
席潮生努力说服自己去相信他,可过往的记忆从脑海中一幕幕地略过,青鸾那样轻佻厮混,哪里有只钟情于他一人的样子,可当怀中温香软玉温声细语在耳边安慰他时,席潮生闭了眼睛,放纵自己不去追究这么多。
“说你爱我。”席潮生声音微哑。
“我爱你。”青鸾毫不犹豫地将爱意宣之于口,挂在软塌上的纱帘慢慢落下,他被放倒在床上。
在席潮生的眼中,青鸾清晰地看着自己饱含着情意的眼睛,席潮生的手轻车熟路地往青鸾腰间探去的时候,青鸾未曾躲避,甚至微微抬起腰身,任由他动作。
如此缱绻缠。绵的情事他们在海底早做了无数次,过去万年间未曾熟悉的身子都在这短短半年间摸索清楚,席潮生看清了青鸾情动时扑闪的眼睫,青鸾也感受到席潮生滚烫胸膛上落下地汗珠。
海中不知日月,不明阴晴,有限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无限的时光又在床笫间消磨,恍若镜花水月之中的蘼蘼浮生,一朝天光难落,一朝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