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144)
无数曾经的过往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略过,裴朔雪一时心惊不已,他竭力不想和北洲的神仙扯上关系,就是不想让北洲的神在自己身上得了改变命运的缘法,因此这些年他再恨玄帝,也尽量避开他,不想与他缠乱不休,谁知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他缘法的凤珩竟然是北洲的人……
是玄帝派他来这么做的?玄帝究竟有什么目的?
裴朔雪一瞬便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面容霎时冷硬下来。
凤珩一见他的神情,便知裴朔雪好不容易褪下的坚硬外壳又被他披了上去,好似赵珩的人间一世深情换来的那点眷恋瞬时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消失殆尽,凤珩心中生出些许控制不了的苦涩来。
可同时他眼中的嫌恶也不加掩饰地暴露在裴朔雪的面前,“我对玄帝的厌恶,并不比朔雪对他的要少。尊者也说看到我被囚禁于北洲,可见我同他的关系并非臣属于,更谈不上亲密。”
裴朔雪心稍稍安定了几分,他只顾着惊讶于凤珩来自北洲,一时没反应过来青鸾确实说了玄鸟是被囚禁在那里的,玄帝手段酷烈,或许是想要凤珩为其所用,凤珩不肯,便被囚禁……
裴朔雪下意识地在心中替凤珩把理由找好,稍稍缓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抿一口茶定定魂,青鸾的下一句话落了下来。
“没有臣属,却有血缘。”青鸾淡淡道:“你真的能违抗本性,同自己的父亲作对吗?”
“咳咳咳——”裴朔雪被呛得咳出声来,手上的茶盖都没拿稳,滑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闷声。
“你就是……玄帝的那个私生子?”裴朔雪捂着心口把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完,受到的惊吓比方才以为凤珩是玄帝的属下还要大。
“我在须弥秘境中才听蝶妖说,玄帝在我下界的时候又有了一个孩子,就是眼前这个?”裴朔雪拉着青鸾的袖子急于求证,尾音都有些飘。
青鸾淡定地朝凤珩努了努嘴,道:“不然你亲口问他,是不是玄帝血脉。”
凤珩抿着唇没说话,像是默认了,目光却全数追随着裴朔雪脸上的细微表情,好像是想要知道裴朔雪在得知自己血脉承自于玄帝时的真实反应。
凤珩看起来比刚才要紧张多了。
若是玄帝臣属,立场可以改变,可是血脉自他出生便烙印在他身上,即便他立时死了,也无法掩饰自己和玄帝密不可分的亲属关系,裴朔雪那样地痛恨玄帝,连带着臣服于玄帝的神仙都退避三舍,对于自己这样的,自当是……更加嫌恶……
凤珩心沉了一下,他忽地不想去看裴朔雪的神情了,微微撇开头,下一秒,裴朔雪带着两分奇异的兴奋拉着青鸾道:“哎——我听蝶妖说他母亲是你们鸾鸟一族的,你听说了吗?”
凤珩转过头,便见裴朔雪眼中闪烁着只有在人间看见新出的话本子才会放出的光芒,拉着青鸾的手一个劲地催促着。
从方才开始一直掌控全局,神色淡然的青鸾居然也怔了一下,反握住裴朔雪的手腕,眼中闪过亮光,“真的?鸾鸟没几只,很好认的,只是我很多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谁啊,居然敢睡了玄帝,还生了孩子,简直是要写在我们鸾鸟家族的首位……玄帝那样凶狠,不会去母留子了吧……”
凤珩现下终于明白裴朔雪为何与青鸾玩得来了,两人的发散思维简直是往同一个方向跑的,尤其是在青鸾推测完之后,两人都齐齐地转过来,用一种“你好可怜,爹不疼娘还没了”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时候,凤珩只觉背后发毛。
“他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狠事,也不稀奇。”裴朔雪抓住一切机会,不遗余力地在口舌上表达他对玄帝的嫌恶,“我听蝶妖说,那只鸾鸟尾巴上有一撮白毛。”
青鸾眼中的亮光陡然黯淡了些,握着裴朔雪的手也松了。
“哼,一瞧就不是什么好鸟,哪只纯血的鸟会是这样的杂毛,玄帝也真是不挑……”裴朔雪自顾自地连那个鸾鸟一起鄙夷,没看见青鸾的唇竟有些许颤抖。
“确定是白毛?”
“对啊!”
“尾巴上的?”
“是啊!”
凤珩感受到一点奇怪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漫开,下一秒便看到青鸾微微抬起身子,抖出了他蒲扇一般的漂亮尾巴——像是雨后初晴山间的淡青色,一点一点地晕开在青鸾的长尾上,颜色清丽地想让上手抚摸把玩。
裴朔雪不明所以地看着青鸾忽然变了些本相出来,茫然道:“干嘛……”
下一刻,青鸾把自己的尾巴摊开亮在了裴朔雪的眼前,蔓延着的淡青在尾巴尖上化为一撮白色,正立在青鸾最长那根尾羽的尖尖上……
裴朔雪深吸了一口气:“你这个……”
青鸾知道他要问什么,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只有我一只鸾鸟,尾巴上有白毛。”
青鸾清丽的面庞竟隐隐生出几分气急的狰狞模样来,他咬牙道:“我一定要抓出来到底是谁说……”
“所以,你是凤珩的母君?”裴朔雪脑中空白了几秒,喃喃地问出这句话。
青鸾的尾巴毛抖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母君”两个字劈了一般。
“其实……”裴朔雪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凤珩,咽了一口口水,道:“其实……仔细看看,他与你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青鸾额上的青筋欢快地跳了两下,恨恨道:“我是男的……没化形之前也是公的……”
“我知道……”裴朔雪舔了下唇,还在努力地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成了神了,什么都有可能对吧……万一他真的是你的骨肉……”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青鸾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同我说过,你爬过玄帝的床。”裴朔雪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说过,可我也说过,我没成功。”青鸾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凤珩是玄帝的血脉对吧?”
“对。”
“他是一只鸟对吧?”
“对。”
“玄帝是半人半蛇,除了他的母君是只鸟,不然为什么凤珩会是一只鸟!”裴朔雪果断地大胆推测。
“他确实是一只鸟,也确实是玄帝的血脉,他的母君也八成是一只鸟,但是那只鸟不会是我这只尾巴上有白毛的、被称为昆仑圣子的鸾鸟!”青鸾连珠炮似地说出反驳的话。
裴朔雪默了两秒,“你还圣吗?”
青鸾哑口无言。
屋中一时寂静。
“叫母君吧……”裴朔雪面露不忍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着凤珩道,“虽然你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娘还是可以的,除了不着调一些,样样都好,以后昆仑山便是你的第二个家……”
“就算!”青鸾一声喝,打断了裴朔雪的话后,噎了一下,才做最后的挣扎,大声道:“我脱光了去爬了玄帝的床,和他睡在一起,恩爱一。夜,生了一个孩子,也不会是他!”
青鸾拉过凤珩的手往裴朔雪手中塞,终于找到了可以立足的反驳点:“你看他的修为,一看就是在我爬玄帝床之前生的!”
裴朔雪顺势探了一下,“咦”了一声,短暂地信了几秒,然后狐疑地看着青鸾道:“除了那次,你有没有爬过……”
“我没……”
“轰隆”一声惊雷,在他们头顶炸响,黑色的闪电游曳在窗外——这是对他们不敬玄帝的警告。
可裴朔雪却把凤珩的手塞回了青鸾的手里,道:“他打了一声雷,他承认了。”
青鸾握着凤珩的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你和玄帝有了个孩子。”裴朔雪也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是该祝贺他还是该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