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108)
章淼还在张望着,身边的小太监已经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道:“岑将军,陛下有旨,请跪下接旨。”
营帐中两方地沙盘厮杀并未停止,不仅是岑慎没给一个眼色,就连账中的将军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拿图纸的拿图纸,看地图的看地图,没有一个人抬眼,就好像章淼他们是透明人一般。
“岑将军。”小太监往前走了两步,扬高了声音道:“陛下说,您这次要是再不接旨,可是抗了三次旨意,陛下可就要按谋逆之罪论处了,到时候不仅是岑将军,整个岑家都要遭殃,咱家劝岑将军还是识时务些,不要……”
“太吵了。”岑慎将手中的旗子往沙盘上的山地背阴处放,皱眉道。
一旁的金德昌上前熟练将小太监放倒,撕了一块身上的布料团成团往他嘴里一塞,旁边的瞿逢川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眼睛都不睁,熟稔地自椅背上抽出一根绳子递给进金德昌,金德昌接过,咬着一头打了两个绳结,用绑螃蟹的手法将小太监捆了个结实。
小太监连“呜”都没来得及“呜”一声就被撂倒,手上捧着的圣旨也落到了地上,瞿良顺手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也没打开,径直递给了发怔的章淼。
章淼还处在瞿家父子两个看着已经和岑慎一伙的震惊中,愣愣地接了圣旨,还没回过神来。
岑慎接过身边人递过来地图画了几个圈,向身边的部将招了招手,四五人应声围了上去,岑慎小声嘱托了几句,又各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四五个部将领了军令牌绕过还在地上兀自挣扎的小太监,走了出去。
岑慎捏了捏山根,悠悠地吐了一口气,这下才像是缓过来一般,他活动着手腕,就近选了一个座椅坐了下来,身边的部将见他手中有了空隙,忙把晾在一旁的饭碗递了过去。
岑慎接过来扒了几口,含糊道:“章大人,圣旨的事先放一边,我们长话短说。”
岑慎只嚼了几口,便囫囵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继续道:“目前北疆的局势于我们有利,我有八成的把握能赢得此战,而此战只要赢了,我敢说十年里,草原部落不敢再南望黎国。这个时候,恕我不能接旨回去。”
章淼冷静下来,看了一眼一旁的瞿家父子两,问道:“他们两个也是被你这么说服的?”
“需要说服的是从平都来的,对北疆局势并未半点了解的人,瞿侯爷和瞿将军他们就在军营之中,不用我说,他们分得清楚轻重。”岑慎道。
“在岑将军的眼中,陛下的旨意便是轻的?”章淼问道。
“陛下是天子,陛下的旨意自然是重中之重,只是社稷之上还有黎民,在这个关头,陛下的旨意只能先往后等一等。”岑慎顿了下,道:“章大人也是朝中老人,也曾平水患,赈灾情,自当明白我说的意思。”
章淼默了一会,问道:“来送旨的官员呢?”
“一个在这儿坐着,还有一个营房里关着。”岑慎指了指坐在瞿良后头的杨世端,补充道:“准确地说,营房那个是自己要求关进去的,现在应当在核对粮草数目。”
赵焕第一次派来送旨的人本就是两不靠,被岑慎说服后又不想背上违逆皇恩的罪名,便自请被关起来,这样以后回都述职也算能混得过去。
岑慎见章淼低头沉思,知道他是明白了其中关窍,贴心道:“章大人需不需要我也帮个忙?”
章淼知道他说的是将自己关起来,这样回都之后赵焕便没有理由降罪。
章淼盯着岑慎乌黑的眼圈,道:“我不需要,可我不能保证他的嘴严。”
章淼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地上捆着的小太监,小太监在听懂他们对话的一瞬间,原本希冀着看向章淼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明白。”岑慎抬手,便有人将小太监抬了下去。
他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程大人和杨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看来我们除了政见不同,还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
岑慎早在章淼为官之前就立下赫赫战功,在外,尤其是对赵璜的人,从来没露过笑脸,如今这一笑,倒看得章淼心中别扭又酸涩。
“几天?”
岑慎站起来,拿起长枪领着部将就要出去,路过章淼时听见他问道。
“五六日吧。”
“十日后,我亲自押岑将军回都。”
章淼顿了一下,小声道:“活着回来。”
他们阵营的对立注定不能互道祝福,可此时在沙场上同是黎国人的同袍之泽可以。
作者有话说:
老狐狸们可以互相算计,搞死对方,但不能让对方被外敌搞死……
章淼的话应该还有一句,等从战场活着回来再回平都互掐……
第89章 皇后意
赵珩一个月的禁足还没解,岑慎已经被章淮押解入都。
岑慎以三面围城之法大胜敌军,可多日操劳推演也耗尽了他的心血,在追击敌军头目时岑慎被射于马下,重伤入都后又被连夜送到刑部送审。
赵珩有意去看一看他,却碍于禁足,只能从杨世端口中得到些岑慎的近况。岑析连带着被押回平都,跟着一起关在牢里,岑府上下连同家仆都被封了起来。
“所以我们现在被动得什么都做不了,对吗?”赵珩咬牙道:“我就只能这么白白看着?”
他死死地盯着杨世端,似乎是要他当即给自己一个答案。
岑慎多次违逆圣旨,杨世端作为传旨官一同欺瞒,本该论罪,只是章淮也做了同样的事,赵璜为了保住自己的人,在这件事上没有做太多纠缠,赵焕心中也明白法不责众,前去北疆的三个传旨官都未曾降罪。杨世端因此还能私下避开耳目来瑞王府一趟。
“柏崇那里怎么说?”赵珩急切之下忽地想起柏崇参与审理也有些时日,一时之间竟然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
对上赵珩希冀的一双眼,杨世端摇了摇头,道:“柏崇没送信来,只是他近日向陛下检举自己的父亲也参与私铜的铸造,从中牟利,陛下赏识他大义灭亲,对他虽还未奖赏,可已百般信任。”
“嘭——”
赵珩猛地将茶盏拂落在地,眼眶瞬间红了。
柏崇在骗他,他只是将自己当做一条踩着的凳子,等他爬到高处便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一踹而下。
柏崇是那么恨柏家,恨那个抛弃他母亲、从未给过他父爱的柏燕华,他在私下收集柏燕华借着私铜生意赚钱的证据,再顺理成章地获得查处私铜案的机会。
这样,私仇,仕途,便都成了柏崇的囊中之物。
——
皇后宫中的桂子刚开,满树幽香。
赵璜自树下过,手中捧着一把桂子,站在殿门口等着找木盒的宫女。
章皇后等了半晌没等到人,亲自来殿门口,正撞见赵璜小心翼翼地扫落着指缝间一朵桂花,原本被章皇后派来迎他的宫女正捧着木盒等着。
两人都专注地盯着那一颗金黄地坠。落,屏声静气间都没听见章皇后的脚步声。
“来了怎么不进去,在这儿弄什么呢?”章皇后轻声道。
赵璜笑道:“母后宫中的桂子是全平都开得最早的,儿臣讨个好意头回去,让下头的人做点桂花蜜。”
章皇后挑了下眉,了然道:“说什么沾本宫的光,你向来不喜欢吃这些甜的,别的皇子公主小时候吃药都要闹上好一会,只有你不用蜜饯也能喝下苦药。这花蜜是想给你老师的吧,我记得裴大人倒是喜欢这些。”
“是。”赵璜也不避讳,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为着岑家的事,老师辛苦,前两日稍稍受了些风寒,吃什么都没味道,儿臣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章皇后看出赵璜眼中的欢喜,顿了一下,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神情,道:“喜欢的话喊下头的人多摘些,给你带回去。”
领着赵璜往里头,章皇后不动声色问道:“等岑家的事处理完,你和瞿家也能选个好时候把喜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