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57)
“还有一个呢?”裴朔雪等了半晌,没能等到唐济继续,忍不住问道:“最后一个又是哪个世家?”
“右相杨世端。”唐济顿了一下,认真道:“若是正儿八经地去算,杨大人其实算不得什么世家。他是陛下钦点的状元,又是寒门出生,这般的才学应是被清贵那几家抢着培养才对,但那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得中状元之后,清贵处倒没有一个和他亲近的。之后他竟然娶了我们唐家一个庶女,站在了世家那头,好在他确实才华俊逸,深谙做官之道,如今倒比大多数世家还要体面,坐上了右相的位置,不过碍于他出身不高,也就只能屈居三世家末位。”
像杨世端这般以寒门身份入世家的一定不止他一个,同样地,从世家投入清贵一党的也不少。世家和清贵早成了朝堂政见相左,积怨颇深的两党,而不是简单以世家、寒门出声划分的两派。
难怪陛下如此劳心劳神,前段时日还大病一场。他多年保持着世家和清贵之间的平衡,本是想着要他们互相牵制,谁知时移境移,世家和寒门不再成为对立的唯一标准,如今的朝堂不过是借着陛下亲手分离的“世家”“清贵”这两个名字来行辅佐储君之实。
一旦朝臣对立变成皇子夺权,朝局情势便大有不同。
想通这其中关隘,又兼之唐济是世家一派,裴朔雪心中有了些考量。
他踏入平都开始插手黎国政务起,便不能再用灵力,除了一副变幻过的容貌,他同凡人也没什么两样。人间是凤帝一手创造的,创立之初就对神有着强烈的排外性,若不是裴朔雪身份特殊,他在蜀州使得那些灵力便、够他吃足苦头。
小打小闹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国本真龙的选定是稳固黎国江山的重中之重,裴朔雪慎重得很。
如今有唐济这么一个小傻子撞上来,让裴朔雪能搭上这个亲近世家的船,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裴朔雪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活通行牌,越看越合心意,连舟车劳顿都顾不上,拿起桌上的糕点殷勤地劝他多食。
唐济看裴朔雪,觉得这个举子容貌温朗又没什么脾气,虽说没自己那样热情,可也不是个矫情的,诸事两人也能对得上脾性。
就这般两人结伴而行,自南地一路向北,他们启程得本就早,也不十分赶路,正常走着,两旬多的日子堪堪到了平都南门。
过了南门守卫查岗,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进了平都城。
时值黄昏,夕阳垂垂,照了半边在马车帘上,唐济掀开半边帘子,朝裴朔雪招呼道:“裴兄可曾有心仪的下榻之处,我这儿有……”
话音未落,呼啸的风声卷起地上的尘土,猛地扑了唐济一脸,他“呸呸”吐了两口,正准备发火,两三匹骏马疾驰而过,自中间撞开一条路。
“行人避让!马车靠边!瞿将军回銮!”
中气十足的喝声响彻整条主街,硬生生将唐济的话给噎了回去。
裴朔雪眯着眼睛瞧那开路的将士的旗子,红底黄龙,是黎国“骠骑将军”的出征王旗。
裴朔雪和唐济的马车被分别斜卡在路边小巷的转角处,半个车身占在主街,半个车身停在小巷。
半盏茶后,一身白袍银铠的将军骑在浑身雪白的宝马上,逆着夕阳余晖,身后跟着几千兵士自南门入城。
少年将军面若冠玉,眉目俊朗,眼含傲气,打马而过。
“平都真是人杰地灵,连沙场浴血的将士都那样的俊俏。”裴朔雪托着腮目不转晴地盯着那白袍小将瞧,另一只手放在三斤的皮毛上抚摸着。
“不过和我比还是差了些,对吧?”
三斤十分捧场地叫了一声:美人哥哥最好看!美人哥哥最俊俏!
裴朔雪被哄得心花怒放,嘴角微扬,眼睛笑成了月牙:“真有眼光!”
斜对面的酒楼上,半掩着的窗户后,一双眼睛盯着裴朔雪昙花一现的笑,目光缓缓地顺着他的角度移到白袍小将身上。
“瞿逢川,少年将军,风姿卓绝,是多少春闺梦中人。这次得胜归来,瞿家封赏又要使不少人眼红了。”一个慵懒的声音道:“殿下,你说是也不是?”
赵珩收回了目光,冷冷地看着对坐的岑析,拿起杯中冷酒一饮而尽。
冷酒入喉,热了脾胃,却红了眼睛。
他已经眼红瞿逢川了,眼红他第一面便能换得那个人欣赏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赵珩:师尊对那小子笑了啊啊啊!他会不会看上那小子!
裴裴:嘻嘻,我就知道我最好看,(摸猫猫头)再夸两句!
第45章 入宫门
没等到赵珩的回话,岑析看着瞿逢川马上的背影,似叹非叹地说了一句:“只可惜瞿家是个傻的。这样的人还不知……”
赵珩知道文人相轻,却不了解武将家族之间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比较,闻言安慰道:“岑家的功绩难有逾越,你若是想,以后也能做一个叱咤沙场的将军。”
赵珩对朝政一知半解,曲解了岑析的意思,岑析也不多解释,笑道:“谁说我羡慕他的,我才不要做什么将军呢,一身臭汗,无半点风雅可言,非要说羡慕,我最羡慕杨桉那小子,他过得才是神仙日子呢。”
赵珩顺着岑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酒楼的角落里,一个华服公子被簇拥着喝酒,桌上散着牌九、骰子,桌上的人都喝得八。九分醉的样子,无聊地数盘中的花生米为乐。
赵珩跟着岑析回都走得的是近道,一路州府都给了便利,因此他们比慢慢行来的裴朔雪要早五六日到达,路上岑析也与他讲了些平都的官员,重点介绍的以后会支持赵珩的世家一派。杨桉正是赵珩最为熟悉的杨世端的独子。
赵珩和杨世端打过好几回交道,其人老道精明,实在想不出来他的孩子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趁着赵珩看杨桉的空当,岑析找到了新的乐子——桌上酒杯边上误闯了一只蚂蚁,岑析正用手指沾着酒水画圈困蚂蚁玩。
赵珩收回目光正看到岑析低着头玩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突然觉得和面前这个相比,杨桉恐怕要更靠谱些。
岑析玩够了,可能也觉得有些欺负弱小,用筷子尖救了那只蚂蚁出来,还不忘捻了一点糕点碎屑放在蚂蚁旁边,做它陪自己玩耍的回礼。
做完这些,岑析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天色,伸了个懒腰道:“殿下,到时辰该进宫了。”
他们回来的这五天,赵珩一直由岑析陪着住在岑府,未曾入宫拜见过。
赵珩跟着裴朔雪看过一些话本杂书,里头都说流落在外的皇子不是那么好认回的。更有甚者,有些帝王后嗣无望,想要认回在民间的私生子都被大臣一力劝阻,最后哪怕在旁支中过继也不能认回。
抱着这点了解,赵珩本以为回了平都认祖归宗这件事便是头一道坎,谁知在岑府待了五日,等来的却是陛下宣召入宫的圣旨——圣旨上明确称赵珩为五皇子,并加封“瑞王”。
“走吧,送你入宫。我也许久未入宫了,顺便看看姑父。做到我这个份上的表兄真是少见了,表弟殿下你说对吧?”岑析一面夸着自己,一面将银钱付了。
赵珩明显还未熟悉自己一个孤儿突然有了这么多羁绊,在脑中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岑析口中的“姑父”是当今陛下,而不伦不类的“表弟殿下”称呼是在喊自己。
赵珩抿抿唇,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没回话。
岑析嘟囔了一句“闷葫芦”,也不恼,带着他下了酒楼,酒楼外自然有岑府的马车等着,直接送他们入宫。
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岑析先下了马车,朝马车上的赵珩伸出手:“殿下,请。”
岑析虽“殿下殿下”地挂在嘴边叫,这几日的行为倒没把他当做殿下,举止言谈都随意得很,此刻见他这般谦恭,一时有些不适应,可转念一细想,这是在宫中,岑析多半是做给宫中的眼睛看的,赵珩心中疑惑顿解,也没让他的手落空,借着岑析的力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