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85)
“没有伤到……要害,无事。”赵珩忍着疼痛回道。
剥离开黏连的伤口,医师的止血动作快了很多,没用多久他就处理完赵珩的伤口离开了帐子。
帐子里只剩下赵珩和岑析两人,岑析没了顾忌,坐到赵珩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猎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珩稍稍动了一下胳膊,想要去端一旁的茶水,疼得“嘶”了一声,岑析按下他的胳膊,亲自去倒了水,送到赵珩的嘴边,让他润了喉,听他将这件事娓娓道来。
“进了猎场之后,我们一直跟着陛下往西走,猎了几只狍子后,陛下看见了一只熊,兴致颇高地跟了过去,我们也紧随其后。追了约莫两里路的时候,陛下射中了那只熊,可驱马走近一看却只看到草地上的血迹,看不到中箭的熊,这个时候我已经发觉不对劲了,刚要出声示警,陛下和太子已经驱马沿着血迹而去,没走两步,便被绊马索绊倒,我带着剩下的人紧急围住了陛下和太子,之后便有几十个武艺高强的人从四周包围了我们,为了突围,我替陛下挡了一刀。”
赵珩自嘲的笑了一声:“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这里先处理伤口,而不是跪在陛下面前被质问的原因。”
岑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猎场的布防是赵珩和瞿逢川共同布防的,瞿逢川如今两不相帮,是赵焕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出了事情,赵焕率先怀疑的就是赵珩,要不是赵珩替他挡了一刀,此时必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赵焕对赵珩一直是忌惮大于心疼,虽然赵珩是他宠爱女人生下的孩子,可赵珩并未他在膝下长大,他们之间只是被微薄的血缘牵扯着,再加之作为帝王最为在意的江山社稷,赵焕不得不去在意辅帝阁所说赵珩回影响黎国国运之事。
对于赵珩,赵焕天生便带了几分不信,即使表面掩饰地再好,一些细枝末节之处也能体现出他对这个儿子的忌惮。
“若不是辅帝阁对殿下的断言,陛下也不会如此不顾念骨肉亲情,当初姑姑可是殿下最疼爱的妃子。”岑析咬牙道。
“不过是个宠爱的妃子而已。”赵珩顺着他的话冷笑一声,对于岑析对辅帝阁的责怪未说只言片语。
“当年判你命途的阁臣是不是就是裴朔雪?”岑析突然问道。
岑析只知道当初在蜀州收留赵珩的“师尊”便是给陛下谏言的辅帝阁阁臣,他并未十分确认那人就是如今的裴朔雪,即便在两年前岑析就曾怀疑过这一点,并且让倪书容去确认这件事,可最后也没有得到这个答案。
赵珩沉默了,并未回答。岑析却从他的沉默中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我不会说出去的,包括爷爷那里,我也不会多说一句。”岑析率先表明立场。
赵珩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就着方才猎场行刺的事情说下去:“猎场行刺的那些人是李氏部落的人,外祖说的没错,草原各部果然有异心。现下来上阳的草原各部也回去了,我担心他们之间有人蠢蠢欲动,见李氏部族动了手,便趁乱联手,以图陛下。”
“既是这样,陛下为何还要放他们回去?”岑析觉得奇怪,赵焕受刺突然,那个时候来参与围猎的各部落首领并未回去,只要赵焕将他们压在上阳,虽说会被各部族的人私下说些闲话,可至少能够保证赵焕和太子的安全。
“因为陛下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他相信上阳的岑家军不会让他伤到一根毫毛。”
这句话岑析倒是认同,赵焕受刺是因为情况突然,若真是两军对弈,草原部落并不能在边关讨到多大的好处,也正因如此,李氏部落才会选择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深入木兰猎场进行行刺。
“李氏部落只是一个微小部族,他的身后一定有更大的部落指引,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写信给外祖,凭借他在边关多年的抗击经验,我们再论如何应对。”赵珩道。
赵珩没有说的是,赵焕将草原各部首领放回各部的原因还有一层深意,即便各部族的人因此联合抗击,引起边疆战乱,赵焕自可全身而退将这胶着的场面留给岑家军。
他本就忌惮岑家的势力,若是能通过这次动乱消耗掉岑家军的力量,这对于赵焕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般隐秘的心思赵珩能看出来,远在平都的岑慎也能看出,只是不知道这位戎马大半生的老将军对于自己效忠的主君想要为自己搏命的军士战死的心思会做出怎样的应对之策。
——
赵璜帐内。
裴朔雪眼睛跟着给赵璜检查身体的医师走,直到看着他身上都是轻伤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赵璜是他辅佐的唯一人选,赵璜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从哪里再捞出个皇子来辅佐。
“今日殿下实在是太心急了些。”裴朔雪忍不住责怪道:“臣
说过多次,殿下有仁德之心是好事,只是遇事太过凭着一腔热血,未曾深思熟虑。殿下是储君,自要多顾念自身的安危,今日射中瑞王殿下右肩的一箭若是射在殿下的身上,殿下要臣如何和皇后娘娘交待,又如何和章大人交待?”
赵璜乖巧地听着裴朔雪念叨,等他说完了才不以为意道:“皇弟在猎场上给父皇挡了一刀,方才又中了一箭,如果本宫在那个时候不站出来,皇弟真的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中了一刀?严重吗?”裴朔雪脱口而出道。
裴朔雪不是没有看见赵珩望向自己悲伤的眼神,只是他以为赵珩能躲过那一箭,而且当着赵焕的面,作为太子少师,裴朔雪没有立场飞身去就赵珩,他能救的只能是赵璜。
“老师别急,皇弟背后的伤不浅,但也没有性命之忧,本宫已经派随行最厉害的医师去了,他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看着赵璜一副没有心机的模样,裴朔雪忍不住问道:“殿下对瑞王真的没有半分芥蒂之心吗?”
他很奇怪,后宫中章皇后和岑贵妃摩擦不断,宫外章淼支持太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尤其是在赵璜成为太子,自己成为辅帝阁阁臣之后,朝中大臣多半都已经堆赵璜俯首帖耳。在这般的耳濡目染之下,赵璜还能够对虎视眈眈的赵珩报以这么大的善意吗?
“老师是不是想说我傻?”赵璜浅浅一笑,“在回答老师这个问题之前,本宫想先问老师一个问题。”
“老师是怎么看瑞王殿下的?”赵璜撇去茶盏的水沫,品了一口,问道。
“瑞王殿下出身乡野,礼数气度方便确实少有皇室风范,可才华与武功也能算得上一流。”裴朔雪尽量客观地评价了一下赵珩这个人。
赵璜摇摇头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换句话说,老师是喜欢瑞王还是厌恶瑞王?”
“臣……”裴朔雪突然梗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赵璜的这句话。
若说喜欢,赵珩不仅是他辅佐帝王道路上的绊脚石,还是被神谕认定会让自己丧命的人;可若说厌恶,在那晚知道赵珩能看见自己的真身后,裴朔雪反而没有那晚那样激烈的情感了,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真的是因为他是看着赵珩从一个可爱又谨慎的小团子长成了如今这样,而裴朔雪也明白,赵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半全是因为自己。
裴朔雪不得不承认,他对赵珩还是有愧疚的。
“本宫知道,老师和瑞王在蜀州曾是同窗,本就相识,若是老师与他本为挚友,其实是不必为了立场,为了本宫而疏远瑞王的。”赵璜善解人意道:“本宫能看出老师还是在意瑞王的,不然老师也不会清楚地记得瑞王中箭是在左肩还是右肩,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知道瑞王背后的伤势。”
“可老师一直以来的表现却又是对瑞王敬而远之。老师不是刻薄之人,无论谈论谁都能挖掘出那人的优点,也从未当面言及他人的短处,可老师每次谈起瑞王时,却总是第一眼只瞧见他的短处,甚至连一个中立的评价都鲜少给他。”
赵璜轻皱眉头:“我一直觉得老师就像天上的月亮,完美无瑕,待人接物都极有风度,行事做人无一不妥,完满地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唯有谈及瑞王时,老师会有情绪的波动,会刻薄,会耍脾气,甚至会因此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