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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冷千山(27)

作者:林子律 时间:2019-03-05 18:51 标签:江湖恩怨

“都是些陈年旧事,那会儿西秀山还没你呢。”郁徵搂过他的肩膀,“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师父如何定夺。他心情不好时会迁怒旁人,往后几日你要来一定叫上我,别被宋敏儿的人看出端倪来,触了师父的霉头。”
莫瓷道:“你们二人还是如此争斗不休么?”
郁徵想了想,露出个十分吝啬的单薄微笑:“她心高气傲,想学折花手,但我又不是师父定好的接班人,与她没什么好争的。你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听见“折花手”三字,又记起临淄城中那些场景,莫瓷犹豫道:“但倘若掌门最后将折花手给了别人……徵哥,你想过吗?”
郁徵道:“十二楼不是皇族,没什么非要立嫡立长的传统,最后折花手教给谁只看掌门的心思。依我看来,其实师父中意的接班人应当是……阿瓷,你向来不关心这些,突然问起,是不是因为师父说了什么?闻笛又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莫瓷心头一震,矢口否认道:“没有,闻师兄他……他袒护柳师兄,所以……”
说到一半的“所以”断了,他皱眉道:“你手好冷。”
郁徵的手指捏了把他的耳朵,不再说话,仿佛他早就能料到如今的局面。那年随柳眠声一起失踪的渡心丹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从那以后,十二楼表面上还维持着名门正派的架子,内里早就乱了。
莫瓷按住郁徵,把他两只手都拢到自己掌心,但那位置太有限,他只能堪堪罩住十根手指。他想了想,朝郁徵的指尖哈了口气。
暂时的温热转瞬即逝,郁徵的表情却柔和很多,像是取下了那层冰做的壳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重回人间。他走出两步,衣摆被晕上远方的烛火,染了点昏黄。
郁徵突然说:“今夜灭灯后我去你房里,行吗?”
莫瓷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蓦地红了整张脸。
有人如隔三秋缠绵辗转,也有人心事重重夜不能寐。残月等到最后一盏灯都熄灭后,才迟缓地爬到树梢枝头,有气无力地洒开一地黯淡清辉。
下过雪的夜里寒风彻骨地冷,宋敏儿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榻边,目睹眼前刚写好的一张名单,发自内心地恐惧起来。
翌日天还没亮,值夜的看守靠在墙边被困意折磨得生不如死。他只是个胸无大志的普通门生,万没有冥想整夜的精力,此时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嘟囔一句交班的人怎么还不来。
远处有人靠近,看守以为是来接他的班,刚站起来要骂人,在看清来人的模样后迅速地自己憋了回去,贴着墙站得笔直:“大师兄!”
郁徵略一点头后,拂开他要往里走,看守连忙拦下,为难道:“那个……掌门吩咐下来,除了他的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入内去。大师兄,别为难我了。”
听了这话,郁徵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没说什么作势转身要走,看守松了口气,正要添上两句,却突然颈侧一疼。
他视野全黑下来之前,看见的是郁徵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意。
把看守靠在墙边摆成自己来时看见的姿势,郁徵思考片刻只摸出一个酒壶放在那人手中。那壶口的塞子歪到一边,透出股诡异的清香,郁徵站起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闪身进了黑黢黢的牢笼。
他对“柳眠声”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当年就算他在西秀山,也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是个被左念带在身边,几乎宠上天的小少爷,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二岁。
然后天资聪颖、从未闯祸的人给左念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而此时郁徵站在牢笼边上,看见里面柳眠声歪倒在闻笛大腿上,侧身向内闭着眼,全身都放松了。
他心情有一刻的复杂:“外头乱成一锅粥,你们倒是睡得舒服。”
闻笛睁开眼,与他打招呼的语气堪称熟稔:“天都没亮呢,你怎么有空来?”
“渡心丹还没交给师父,我彻夜难眠。”郁徵不理他的问句,冷着脸开了个玩笑,又道,“昨夜阿瓷都跟我说了,真有你的啊,神不知鬼不觉地骗得师父把折花手都学了。”
闻笛一笑,平素舌灿莲花的人这时却沉默了,安静等郁徵下文。
“其他人都还没有醒,等太阳出来,师父多半就要发落你们了。我适才放倒了那看守,给他用了一点毒,会短暂地意识错乱。你要走的话,我现在就把你和柳眠声放了,逃出西秀山对他而言,一回生二回熟。”
闻笛惊讶道:“你这是……怎么平白无故给我这么大的一份人情?”
郁徵沉吟片刻,道:“是阿瓷,你照顾他,帮了我的大忙。若非如此,阿瓷也活不到今天。”
闻笛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届时被左念发现你把我放走了,怎么办?就算为了阿瓷……郁师兄,我替你照顾阿瓷,你多年装聋作哑,我们早已两不相欠。”
郁徵:“不劳你操心——走不走?”
后半句轻声落下,郁徵却是望向不知何时醒来,睁着眼发呆的柳十七。对方一翻身爬起来,觉得手腕被绑得久了发麻,无辜地回看去,脑子里一团空白,仿佛还在思考眼前这人和印象中的郁徵的联系。
他提的事很有诱惑力,闻笛差一点就要答应他,但他轻轻咬了自己的舌尖,抬头道:“你带他走,保证他的安全。我的事没做完,总要留个人善后。”
郁徵诧异道:“你还能有什么事?”
柳十七慌忙道:“笛哥,我不!”
两人声音此起彼伏地重叠在一起,随后郁徵浮现出了然的神情,正要说话,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草木摇晃之声。
他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牢笼四周,顶上的角落里有个天窗,郁徵扔下句“有人来了”,轻身而起,踩在一块凸出的墙砖上,单手拉住天窗边缘,还没容柳十七看清,他就像一条蛇似的从那狭窄的天窗钻了出去,余下白影一闪,消失在视野中。
柳十七:“……偷鸡摸狗,是郁徵本人没错了。”
他还没就此发表感慨,牢笼外漏下的那丝光被挡了个严实,闻笛察觉有异,抢先一步站起来——
宋敏儿站在拐角处,纠结半晌,忽然道:“柳眠声,你之前说还有没有死其他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和小师弟这对相差了十几岁的(推了推我的暴龙眼镜
以后不出意外周末两天都有更新


      第19章 第十八章 走投无路
闻笛没把宋敏儿放在眼里,他看向柳十七:“你何时与她说过话?”
从地上爬起来,柳十七低声道:“我曾被左念单独找去过一次,道出了丁忧师姐当年无故被杀的事……宋师姐在外听见了。”
平素的宋敏儿绝不会让闻笛得意丝毫,但她眼下居然忍了对方的视而不见,往前走了两步,兀自道:
“昨夜我偷偷拿了十二楼的弟子名册来看,对着记忆,把那些名字从师父继任掌门开始挨个挑了一遍——十二楼门生不算太多,其中像丁忧师姐那样,因过错而被杀的有三人,其余失踪的,包括柳眠声在内,每三年有两个。”
闻笛自打认识她以来就没听过宋敏儿说几句人话,此时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先一步因为她话语的内容而凝重了。
宋敏儿道:“我翻了十二楼历任掌门秘史,早先走火入魔之人极少,不过后来这样的人变多了……正巧,是在一任掌门研制出了渡心丹之后。”
她自行断了话头,露出一个苦笑,在闻笛的注视下忽道:“我也不知如何说了……爹过世得早,门中只剩师父和二位师叔做主,倘若这些事他们都知道,为什么……都选择了隐瞒?那些、那些都是——”
一条一条,鲜血淋漓的人命啊。
宋敏儿纵使平日里骄纵放肆,仍旧以正派弟子自诩。她对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再暴跳如雷,也尚且不能动辄起杀念,何况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弟子。
她隐约得知这些失踪并非偶然,立时就崩溃了。
从宋敏儿眼底看见两团乌青,闻笛始终不语,似乎要等她的下文。而宋敏儿长叹一声,刻在她骨子里的跋扈都随着这一声吐息魂飞魄散了,她伸手拧住牢笼的三道锁,抬眼望向柳十七,坚定道:“我把你们放走。”
闻笛:“……”
怎么一个二个的猜到大概,都只想把他们放走,好像他闻笛很无辜似的?
“你拿着这个。”宋敏儿手忙脚乱,自腰间拽下一块玉佩塞进闻笛手中,“回到中原就去绿山阁,找我……我异母姐姐,她叫李如一。师父做的这些事我们都没有证据,二位师叔装聋作哑惯了,一定不会站出来,唯有靠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办,但绝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此事就算是师父做的,滥杀无辜,我……”
她说着说着哽了一刻,手被锁头横生的倒刺割破了皮,霎时淌出血来。被那鲜红的血迹一刺激,宋敏儿眨了下眼,突然滚落出几颗豆大的眼泪。
她茫然地抬起头:“闻笛,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再没有杀伤力比姑娘家的眼泪更大的了,宋敏儿一哭,闻笛首先慌乱起来,他握着那枚玉佩,须臾问了个无关的事情:“师父现在怎么样?”
宋敏儿愣了,红着眼圈蹙眉,阴差阳错地因他这几个字找回了理智,认真回忆后道:“昨天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月明楼的房中,再没出来过,说要闭关,让任何人都别打扰他,否则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拿到名册。”
“闭关?”闻笛忽地露出个有点邪气的笑,“他没死心。”
哑巴了半晌的柳十七问道:“什么?”
闻笛:“郁徵同我提过,之前他的时间不够,依方子制出的渡心丹却同被你拿走的那瓶在效用上差不多,只是用后加倍反噬滋味不太好受。他把自己关入房中,恐怕想冒险一试。”
宋敏儿结巴了一瞬:“试、试什么?那残次品吗?”
闻笛:“郁师兄是个用毒的大家,于此道上的造诣我们都不及他,他说差不多,那定然没有假——师姐,劳烦你去偷偷看一眼。”
开锁的动作听了,只剩最后一把锁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宋敏儿索性抽出腰间一把小刀,隔着铁栏割开了缚住闻笛的绳索。觉得闻笛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已成定局,宋敏儿不介意再冒个险,于是她略一点头后转身就跑。
目送她离开,闻笛玩味道:“看不出来,大师姐竟还有满腔热血,不曾包庇恶人。”
柳十七霎时看向闻笛的目光不由得复杂:“笛哥,你一早就知道这些吗?”
“当然不。”闻笛放轻了声音,“我那时误打误撞发现他以人命为代价增进修为,但武功没他高,只能装作不懂。生怕身边在乎的人也被他看中,白白送了性命,才撺掇你逃走……所以我不是那时就告诉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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