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267)
这次袭击的损失并不算太大(毕竟没怎么死人), 但刺激却格外深重。如果说先前中方商船的威胁还只是零星散碎的新闻,费一费力气总可以弹压下去;那么此次爆炸之后,局势就再明显不过的摆在了整个世界眼前——事实证明, 西班牙的海军根本无法防备中方的过饱和攻击, 无孔不入的小型民用船只可以轻易穿透任何防御,在一切匪夷所思的地点发动袭击。南海每一处海域, 从此都再也没有平静可言了。
——事已至此,还能多说什么?
不过, 这个结论其实也是相当之可笑的。以实际而论,西班牙在东南亚当了几十年的霸主,底蕴深厚经验老道,绝不是大安这种变法仅仅五六年的暴发户可以媲美。即使海军主力无法正面战场的交锋中获胜,长久积累的民用航海业也远超中方的底牌。如果亲近西班牙的海商愿意奋勇争先,不顾损失的拖住中国人的饱和攻击,那等到西班牙帝国缓过一口气从其余殖民地调来舰队,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事实上,吕宋的西班牙总督也的确有此计划,希望发动本国商人以牙还牙,以游击回应游击,以饱和呼应饱和,用底牌与中国人彼此消耗,相互威慑;他还特意找来了亲近帝国的大资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天主的名义循循善诱,慷慨激昂,言辞恳切,说得大资本家们眼泪汪汪,感动莫名——然后全部没有表态。
——不是吧大哥,你还真指望我们和中国人死拼?
没错,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海商半商半盗,各个手上都是血腥累累,残暴恣睢的顶级恶人。但恶人处世也有恶人的逻辑,他们敢在东南亚在非洲在美洲烧杀劫掠,是因为当地的土著实在太弱小、太卑微了,凌虐他们就好比凌虐动物,除了快感不会有任何的威胁;但现在——现在,他们真要挺身而出,面对的那可不是只有冷兵器的小商船,而很可能是倾巢而出的飞玄真君号、万寿帝君号、清妙帝君号,以及火器厂出厂的不知道什么缺德玩意儿……
是的,作为西班牙国王的臣民,天主的子民,他们应该匡扶国家,效忠教义,锄强扶弱;但中国人实在是强过头了呀!
在荷兰及意大利的海商受邀参观了沿海的工厂后,有资格入局的大玩家其实都已经得到了相对准确的情报。中国的舰艇或许还有所不足,但火器产量绝对管够,所谓“无限”二字,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虚言——和一个火力无穷人力无穷还可能随时爆二阶段的boss互殴,难道资本家们是把南海的水给灌进脑子里了吗?
大资本家当然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当面交谈可以尽情的感动,背后做决策还是要理智。等到西班牙海军的高层被炸过一轮后,这种态度就更明显了。面对总督的催请,好一点的只是避而不见,留言说再见了阁下今晚我就要远航,拜托的事情下次一定捧场;至于坏一点的,那干脆直接声明“严守中立”,然后私下里派人去联络中方位于广东的海军指挥总部,表示自己对东方儒学其实很有兴趣,自己早就是一个潜伏在泰西的中国人了!
到了十月中旬,南洋殖民帝国的局势已经彻底崩溃。被充分武装起来的民间商船开始大量渗入美洲-南洋航线,趁隙劫持西班牙人的船只,攻击护卫薄弱的殖民地——西班牙大船里基本运输的都是从美洲掠夺来的金银,抢到就是赚到,当然能最大限度的激发积极性;往来线路大量淤塞,航运随之告急,本来足够威慑海域的海军舰队则只能在无数求救的通告中疲于奔命;虽然勉力支撑,效果却往往不大:民用的小船动作灵活,举止轻巧,可以相当容易的摆脱西班牙海军的围猎;而海军如果追捕太深,搞不好还会被潜伏在侧的中方舰队以逸待劳,来个围点打援。
这样散发的攻击持续了一个月,南洋的贸易基本就陷入了停摆状态。西班牙人能在东南亚乃至南太平洋占领霸主的地位,依靠的并不仅仅是武力上的优势,还有当地独特的殖民秩序。海上经商的风险相当之大,但按照原先的惯例,只要给西班牙的殖民总督上交了足够的赋税,就可以换取帝国的荫蔽,自由的往来于南海各大城市,不受海盗及劫匪的侵扰。
可现在,现在西班牙是自身难保,更无力维持什么海商治安了,旧有的秩序濒于灭亡,商贸关系乱成了一锅滚粥,谁也无心做本分的买卖了。老霸主摇摇欲坠,渴求庇护的商人只能暂停业务,或者将目光投向更可靠、更有能力保护他们的人物。
从九月开始,就陆续有各地的商人通过隐秘的渠道向中方传递消息,希望中方的海军能够“保护商业”、“尊重自由市场”、“履行宗主国应有的义务”,并表示愿意为这种保护付费,具体费用都好商量。
这些措辞非常之委婉,非常之含蓄。但所谓“履行义务”、“保护商业”,说穿了其实也只有一个内涵——资本家们已经主动匍匐在地,愿意为东方的强国奉上统御南洋的皇冠了。
面对如此诱人的权位,中方并未作出明确的回复,只是热情接待了商人的使者,赠予礼物后送回。虽无确切消息,商人们却也并不担心。这一回他们是有备而来,早就做好了攻略,知道东方在这样的大事上有三辞三让的奇特习惯,一定要推辞三次,反复谦虚,才迫不得已的接受这光辉的冠冕。接受之前,多半还要痛哭流涕,以头抢地,说什么“你们害苦了我”云云。
——这一套流程真是莫名其妙,但既然愿意走流程,那大家配合不就行了嘛。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新陈代谢,自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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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十月中旬,苦苦抗衡大半年的西班牙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过饱和的火力打击摧毁了商业,极大削弱了帝国的财政;强盛的海军在连续奔波中损毁过半,不但无法抵抗逐渐娴熟的中国舰队,甚至已经很难对虎视眈眈的其余列强保持优势;连续的战败使得的帝国颜面扫地,威望崩塌,就连原本驯服得俯首帖耳的殖民土著,也渐渐显露出凶恶的迹象了。
因此,一旦局势越过了某个实力节点,偌大的帝国战线上就到处窜起了火星。一个多月以内,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可怕的消息——袭击、交战、挑衅、叛乱;军队损耗严重,不能大规模作战。财政近乎耗竭,亲善的银行家也不愿意再偿付债券;无论人力物力,都接近瓦解的边缘。
大厦将倾,一木难支,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傻子都能听出帝国支柱摇摇欲坠的晃动声。十月十九日,在接到又一次对华作战失利的军事报告后,西班牙菲律宾总督迭戈先生在自己的官邸内尖声咆哮、拼命叫骂,挥舞手杖打烂了房间中一切的瓷器陶器,拔出手枪对着窗外的马车射击;随后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用头撞墙,近乎崩溃的念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文。如此反复折腾了足足一个小时,他才被属下强行架了出去,由一个手艺精湛的理发师施行了放血疗法,平复过于激进的心情。
终于,在放出整整一品脱的血液后,迭戈总督镇定了下来。他脸色苍白的流着眼泪,同意了属下诚挚的建议,答应派出使者向中方求和。
“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他有气无力的念着意大利人坦西罗的诗:“心地虽宽,羞惭难容;心地虽宽,羞惭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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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日,西班牙人意图求和的消息送入京师,立刻激起了朝廷上层意料不到的狂喜。从各个渠道收到线报的六部高官们激动难耐,除私下设宴庆祝之外,以各种借口造访内阁乃至外务处,向主持此次海战的重臣们贺喜——毕竟,除了国家大义及朝廷颜面之外,不少显要跟风逢迎,同样在南洋的市场有大笔投资;如今一朝翻盘,盆满钵满,吃水怎么能忘了挖井人?
到了当日下午,内阁因胜利而蒙受的荣耀达到了顶点。在宫廷龟缩已久的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居然罕见表态,派人为中枢值班的官员各自赏赐了滋补的燕窝与药膳,据说还是从皇帝的御膳上直接撤下来的佳肴,滋味极为不凡。
考虑到这几年来真君僻居禁中,召见外朝的频率已经缩减为了一月一次,消息隔绝,心意相当捉摸不定;这样直接而鲜明的表态可以说是珍异之至,足以大大稳固中枢的地位。于是内阁与有荣焉,恭敬谢恩领受,还写了谢表托太监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