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99)
真君有人样的时候还是很有人样的,从来不在银钱上与自己人为难,更何况现在还是慷倭寇之慨。所以他略一沉吟,还是决定敲打两句:
“你小子胡说八道,朕怎么放心?除非安分守己,否则绝不许南下。”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只要安分守己,那就可以顺顺堂堂独自南下么?世子老老实实行礼答应;皇帝思来想去,却又添了一句:
“即使南下,也绝不许随意干预战事。兵凶战危,一切都要有大将临机应变,轮不到你这个孺子说话。此外,倭寇凶狠诡诈,不通仁义,断不可以常理,临敌之时,手软不得。”
好吧这倒的确是句人话。但“手软不得”未免也太过于凶狠凌厉,大失天子的体面——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即使不得已用兵,也该当众表明兵戈凶险的悲哀与惶恐,留足退步的余地;哪里有这样杀气腾腾,言辞中毫不留情的?所以张太岳都愣了一愣,斗胆抬头看了看皇帝。可圣上再没有其他的表示,他也只有老老实实记了下来,心中颇为迷惘。
……所以说,朝政这潭水就是深呐,深得神仙都摸不到底;就算当朝顶级的ssr,也只有慢慢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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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皇帝召内阁、兵部、户部、都督府诸长官,敲定了出兵的大计;正月初七,戚元靖即受命统领军务,率领两千火枪兵及重军械辎重南下“支援”——说是支援,实际上只是为了给山东诸地的地方官留一点面子;这两千火枪兵已经算是皇帝老底中的精锐,带着这样的精锐南下,无论官职大小,都是钦差。而皇帝舍得派出这两千精锐,也算是豁出了老本一把梭·哈,真是摆烂十余年罕见的魄力与果决,足以令尚存希望的大臣们欣喜鼓舞,不能自已——而且,这种魄力居然是用在折腾倭寇而非折腾修仙上,那就更让人喜悦了。
手握这样一支关键的底牌南下,戚元靖振奋之余,更不乏惶恐;人家只是萌新不是傻子。拿到部队物资后稍稍在心中估算一回,立刻就能明白这一次进军的份量,仅仅建军的开销与军费的投入,就绝对是匪夷所思的投资——可问题是,这样一笔重大紧要的投资,期待的当然也是至关重要的回报。自己这浑无根基籍籍无名的山野武人,这能承受起如此的期许吗?
出于某种本能的谨慎,戚元靖一路上表现得非常小心,与兵卒同饮同食同起同卧,一应操演与战务事必躬亲,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逢大事小事,还都处处禀报随行的穆国公世子,充分表达了恭顺的态度。
不过,穆国公世子依然秉持了上虞时的态度,除了在火器运输方面的专业问题发表意见之外,其余军务统统是沉默对之,只在汇报后答一个“可”字,将吉祥物的身份诠释得非常到位,严谨遵从飞玄真君传令南下时不得干预军务的口谕;也正因如此,军中不知有穆而唯知有戚,权责统一军令整肃,主将运转起来亦如臂使指。
在军队即将抵达山东境内时,戚元靖却从锦衣卫处收到了极为惊人的消息——沿海的线人一路追寻倭寇行踪,却发现大小船只出没于东南海涛之上,群聚蚁附往来如织,马不停蹄的一路北上,兵锋直指台州、登州;船只数量众多,几乎不能计算。
这样的汇报当然有夸大之处,但事实却似乎无可置疑。以至于穆国公世子默默听完汇报,居然都破例问了一句:
“倭寇都聚在一起了?”
戚元靖躬身:“是。”
“这种事常见吗?”
“不常见。”
的确不常见。倭寇的本质还是海盗,只要能突破一点上岸劫掠,抢到多少都是血赚;所以一向是四散突击各无瓜葛的游兵散勇,最多搞一搞一拥而上的群狼战术;这样围聚成团大规模侵袭,确实是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战术,也是匪夷所思的选择——倭寇就这么有自信,自己真能在大军对垒中占到便宜不成?
情报如此之诡异难测,也难怪戚元靖犹豫不决。但穆国公世子只是多问了这一句,随后便闭口不言;还是将事情全盘甩了过来。
不过,自此之后,每当帐中议论军务之时,世子都会在最后额外加上一句:
“倭寇还在聚集么?”
不管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他得到的回答永远不变:
“依然还在聚集,动向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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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如即往当然是非常不正常的;即使数十年后东瀛一统国力强盛,野心炽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要借高丽为跳板,才敢南下图谋中原。如今国力悬殊如此之巨,又是谁给他们的信心,胆敢倾巢而出,搞这种决一生死的战略动作呢?
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敢嗦哈,是因为人家手中还有预备的兵力工厂,失败后大不了忍两年又是一条好汉;但倭寇那点残破的基础,能够经得起几番折腾?赌国运赌疯了么?
但偏偏证据具在,一切迹象都毫无疑义的指向了同一个事实——穆祺倒是不至于听信锦衣卫那含含糊糊的情报,但就算他下了血本放飞无人机四处探查,也的确在登州海外窥伺到了相同的征兆,两相比对再无差池,却更增添了穆祺的迷惑——倭寇到底想做什么?
棉裤套皮裤,必定有缘故。他可不相信倭寇是一时脑热就要纠集南下,非得用自己的性命成就戚元靖的大名——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你的敌人全是堡宗;所以想来想去,总认为倭寇必定有了不起的大阴谋,只是一时不能洞悉。当然,论谋算人心他并非强项,因此心下一横,干脆掏出了大量偏差值,给无人机进行了一次全面升级,用钱硬砸也得把阴谋诡计给砸出来。
升级后的无人机动静非常之大,稍不留神就会暴露。穆祺不得不更改军中的规制,每次驻军时都要屏退侍卫独居静室,严禁他人入内查探,托言要静息养心。有时候操作流程过于复杂,一静息就要静息大半夜,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出入军帐,即使引得众人惊哗,也在所不惜了。
这样不顾一切的搞法或许有用,方略中却显然有着巨大漏洞。正月初十夜,穆祺第三次入密室静息,计划调整无人机的沿海扫探的策略;借助远红外设备统计南下倭寇的数量。但他刚一踏进屋内,面前就是白光一闪而过,随后寒气凛凛扑面,一把利剑横在了胸前。
“请不要轻举妄动。”某个口音极为古怪的声气开口了:“否则世子的性命,就只在此须臾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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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果然没有轻举妄动,他只是直直平视前方,但什么也没有看见——潜入的刺客非常之老辣,早就关闭窗户阻隔了光源;他从较为明亮的室外步入黑暗的室内,难免会因为漆黑昏暗而目不视物;这样微妙的停顿,已经足够动手刺死十个穆祺。
尽管如此,世子依旧不动声色:
“倭国人?”
“世子很聪明。”
“那你的汉语说得很好。”世子道:“不过,既然汉语说得这么好,那应该明白大安军队中掌权的地位才对——你贸贸然就对我下手,目标不大对头吧?”
虽然很不想公开承认,但世子只是一个吉祥物而已,你砍一个吉祥物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不对的。”刺客从容开口,并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声势:“杀了一个主将还有另一个主将,永远也杀不完。但普天之下,能够制造‘飞玄真君号’的人物,可没有多少;杀一个也就少了一个。千金之子,坐不临堂;世子,你实在不应该出京的。”
说到最后,刺客语气稍缓,居然多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惋惜,仿佛真是情谊殷殷,英雄末路时的惺惺相惜——这就是倭国人死性不改的脾气了,他们可以在每一个细节都伪装得彬彬有礼含情脉脉,却决不妨碍温情之后至为残暴血腥的手腕,突破一切底线的残忍。这位刺客已经决定要切下穆国公世子的头颅挖出他的脏腑,令他以最为惨酷的方法死去;但在真正下手之前,却一定是文质彬彬体恤和蔼,礼数与情分上不会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