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70)
这几日以来,世子对他明着是敲打,暗里也是敲打,态度是很不客气的;如今一转攻势允许他旁听这样关键的谈判,前后反差之大,就实在不可思议了。
他不怕自己在谈判中捞一把葡萄牙吗?
世子笑了一笑:
“我当然信不过先生。”
儒望的眼睛凸了出来。
“但我信得过另外的东西。”世子缓声道:“如果赔款的协议达成了,那一下子就是四百万两的收入呢。这么大一笔钱,到底该怎么花呢?”
他目光左右游移,望向了海刚峰。
不必要再表示什么了。听到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在场的一中一洋瞬间就能明悟。以常理而论,地方上征战的战利品要与中央朝廷各自分润,分成的比例按各自的出力计算。但四百万两这个数字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庞大到足以让朝廷让皇帝目眩神迷不能自已,贪欲作祟下搞不好就会一口吞下所有肥肉,只给真正出力的上虞留下一丁点残羹剩饭。勉强打发了事。
如果换做寻常的战争,大概上虞也就只有认怂了事,不可能硬刚皇帝的权威。但对外的战争却有点微妙的差异——皇帝当然会在战场附近安插监视的密探,随时提防着军权可能的异象。但大安到底是封闭得太久,东厂的密探再如何高明老辣,也不可能逾越语言的难关,打探到双方赔款谈判的细节。到这种时候,就有了主持者做手脚的一点契机。
当然,这么大一笔钱绝不可能凭空转移,否则必然被老登察觉迹象。内陆的钱庄商铺也绝没有人敢承接这样的买卖,就算银子真的到手,也是一笔花不出去的死钱——除非,有某些超脱于老登视线之外的金融组织,能够为他们提供周到、完善、妥帖的服务。
儒望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
“花钱这一点不必担心。”他斩钉截铁的开口了:“我们商行在供货方面一向有口皆碑,无论贵国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可以尽力满足。一定安全,一定可靠,一定请两位放心。”
四百万两诶!这笔钱哪怕只是掉一点碎屑下来,就够他儒望吃个肚子溜圆,满嘴流油了!
这就是世子最信任的东西。你可以不相信道德,不相信良心,不相信世界上一切的法理约束;但你不能不相信资本家对利润永无止境的贪欲。如今形势一朝颠倒,从葡萄牙人身上捞得越多儒望赚得也就越多;利益瓜葛彼此牵扯,就容不下什么虚无缥缈的同情了。
与这种级别的利润相比,葡萄牙人的死活又算什么?儒望只能说是好死!
顷刻之间立场转变,儒望深深吸气,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拱手朝上作了一揖,大踏步走到世子身侧,表现出了再明白不过的立场:
早该爆一爆葡萄牙人的金币了!
不,不止是爆金币而已。在这短短一瞬间里海商已经筹谋停当,决定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争取从葡萄牙人身上榨出更多油水来——四百万两算什么,那群阔佬手上的现金就不止这么多!要是他们负隅顽抗不肯交钱,那儒望也绝不吝于展示展示火箭的威力!
尊贵的葡萄牙国王,你也不想自己的殖民地四处开花吧?
有殖民地做要挟,榨油水可就是太方面太轻松了;更不必说世子隐隐暗示,似乎这火箭还能进一步升级,效力更为威猛,能榨出的油水也必将成倍上涨——
一念及此,儒望心旷神怡,不能自已,只觉心中都涌出了甘甜的喜悦;乃至于千言万语,唯有一句话可以倾述:
太伟大了火箭!太伟大了穆国公世子!我们大安实在是太厉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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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说话不必饶舌,与海商轻描淡写达成共识之后,世子又望向了海刚峰。显然,如果真要瞒天过海挪用一点赔款,是必须要当地地方官配合的。只要上虞地方稍有走展,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海刚峰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敢问大人,京中最近如何?”
“京中一切都好,圣上也好。”世子平静道:“圣上在一个月之前还亲自下旨,让各名川大山的高功道士入京朝贺,顺便为兴献皇帝及兴献皇后做法事祈求冥福。”
天下有名望的道士齐聚京城,光是路费接待的开销就是五万两网上,更不必说后续的法事。当今圣上不问苍生问鬼神,就是这四百万两一分不少的全部交上去,效果又能如何呢?
海刚峰低低叹了口气。
“上虞为了练兵备战,损耗很大。”他默然少顷,还是慢慢道:“今年的收成可能不太好……”
“还差多少粮食?”
“一千石左右。”
“那就先买一万石的粮,分三年交割。”世子脱口而出,回头望去:“儒望先生?”
“有,有!”儒望赶紧开口,笑逐颜开:“有得是呢,世子尽管吩咐!”
“除此以外,百姓的房屋也拆毁不少。”
“那再买两万斤的木头来,工具备齐。”
“当地的牲畜无人照料,也病死了许多……”
“运活猪活牛的生意可以做吧?买!”
“还有征用的船只——”
“都换大的,买!”
“以及农具和各项器械……”
“买!”
“今年的桑蚕被耽搁了——”
“天竺也有桑树桑苗吧?三个月之内能运到吗?那就好,买!”
……
在提出了十几个要求之后,海刚峰不能不沉默了。虽然儒望还眼巴巴的望着他,但他实在也是想不出什么新的思路了。只能说人老实久了就是这样的,就算是一夜暴富天上哗啦啦下了银子,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实在让资本家看得憋气。
穆祺等候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这样吧,上虞免五年的赋税,绍兴免三年的赋税,今明两年的徭役都不用出,上下官吏的俸禄多发三倍;浙江的税我不敢做主,奏请陛下裁断好了。至于其他……”
他沉吟片刻,露出笑容:
“被征召来的士卒也应该有奖赏吧?麻烦请戚将军进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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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抖了抖衣袖,在胸前结了个法印。
缓缓吐纳片刻,待到清气徐徐沉入丹田,真君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面前的奏折:
“又是弹劾内阁的?”
“是。”随行侍奉的黄尚纲赶忙躬身:“是宗正令和几位御史的折子,弹劾内阁擅权妄为,侵夺君上的权柄。”
所谓侵夺君上权柄,等同于是斥责重臣蓄意谋逆,在政治上是非常严重的攻讦。但数十日以来这种攻讦持续得实在太久,已经让真君漠然麻木,没有什么反应了。
穆国世子南下已有一月有余,磨牙吮血的政敌立刻展开了攻势,以攻击内阁而含沙射影,实则是处处影射强行掌握了内阁大权的穆某人。不过,要想正面击倒一个圣眷优隆的重臣非常困难,尤其是对方还要铁打的家世护身。面对如此强硬之背景,倒穆派开展了群狼撕咬的战术,连番上书轮流弹劾,水滴石穿久久为工,不求雷霆万钧一击致命,只求能在逐次的攻势中败坏皇帝对重臣的信任,方便他日趁隙而入,正中七寸。
当然,有攻击就必定有回应。攻击世子的浪潮一起,沉寂多日的翰林院立刻有了声响。某位新任的张学士长袖善舞身段灵活,居然在翰林院中笼络了不少年轻士人,硬生生顶住了这一波有备而来的攻击。双方你来我往彼此僵持,骂战搞得很是精彩。
当然,这样凶狠凌厉的政治攻势,在飞玄真君耳中也不过是扰人清梦的一阵乱风,根本不足挂齿。他随意移开了目光:
“浙江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呢。奴婢时刻都叫下面留意着,有了消息立刻上奏。”
“也不必留意什么。”真君淡淡道:“你让下面预备好胜战之后的犒赏就行了。年节要到了,不要忙手忙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