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231)
近代化的齿轮一但运转,就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止的,哪怕是它的缔造者。
题外话:在中西吕宋海战中,内阁顺利解救下了中方商人的货物,为皇帝赢得了巨额的利润。但战争也带来了意料不到的结果:相当多郁郁不得志的保守派在此战中终于彻底破防;大概是觉得此生再也看不到变法派翻车的时候,或者是因为投资了西班牙国债赔光了裤衩;这些人居然抱团逃往海外,借助荷兰人的庇护勉强落脚,然后写下了大量的谣言辱骂皇帝与内阁官员,至今仍有影响。
不过,其中有关皇帝“痴迷炼丹举止失措”、“老而不死刻薄寡恩”、穆祺“癫狂错乱口出妄言”,以及闫东楼“贪得无厌下作败坏”的记载,大概并不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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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倒吸一口冷气,猛的从肩舆上坐了起来!
第122章 招供
征伐倭寇的舰队于七月盛暑之时返回, 经山东驶往金陵,预备在此签署终战的条约。不过,在正式谈判之前, 悄悄外出的穆国公世子还要处理一些小事——紧赶慢赶一个月之后,朝廷的使者居然也恰恰在这几日抵达金陵,送来了朝廷给世子定罪的公文。
当然, 不需要世子对这大半年来朝廷局势的发展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他只要看一眼使者那张惨白到略无人色的脸,就已经知道京城政治交锋的结局了。能够拿到千里出使直面政敌魁首的重任, 这位使者当然是倒穆派中的翘楚。但也正因为如此, 当他在途中听到了东瀛大败亏输的消息之后,心中才骤然生出了莫大的绝望:
无论如何, 这一局都是错尽错觉,输得是干干净净,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可怎么会这样呢?明明, 明明一切谋算的都那么妥当,明明已经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明明翻盘的可能那么渺小,只要东瀛能够勉强守住门户, 他们都可以借机控制局势, 扼住穆氏的咽喉;可这样优势在我的局面,怎么就一转而变为葬身之地了呢?
——都是那些废物倭人的错!哪怕他们输得不那么惨,哪怕他们勉力保住一条裤衩, 自己都还能撒泼打滚, 用杀良冒功的罪名拼命将水搅浑。可现在对方连太庙献俘的人质都给抓了回来,就算倒穆派口绽莲花, 又能如何?
仅仅是军功其实还无所谓;但穆国公世子乃至戚元靖俞志辅等,要么是荒谬绝伦的勋贵子弟, 要么是军队中默默无名的基层小官,都不是经由朝廷正规军事系统选拔出来的将领,也完全脱离于官僚体系之外;这样的人都能带队打胜仗,那就意味着皇帝已经掌握了一支独立于现有体系的可靠武装,国家最强大的暴力机器,再不由文官垄断了。
这是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其意义不亚于外戚出身的卫将军一击而破匈奴之龙城……不,或者还犹有过之——孝武皇帝虽然御下极严,但在巫蛊发癫之前,行事还是大致有规律可循的;可当今圣上……
一念及此,使者就不自觉的感到了晕眩。
而最可悲的是,即使胜负已分,倒穆派再无挣扎余地,使者也不能不忍住这满心滚水一样的熬煎,咬牙切齿的走完流程——虽然实际上大家懂的都懂,但倒穆派名义上给穆祺找的罪名可不是非法抗倭(他们还没大胆到这个份上),而是一堆莫名其妙的鸡毛蒜皮,指责穆祺“跋扈”、“无礼”、“腹非心谤”之类;既然罪名与抗倭无关,当然也不能因为海战的胜利而终止。即使只是尊重形式,使者也必须要当着穆国公世子的面将这长篇大论的定罪公文念完,一一诵读倒穆派笔杆子用于羞辱对方所精心设计的种种措辞。
——当然,从现在的局势看,这东西到底羞辱的是谁,那就实在不一定了。
穆国公世子垂手肃立,老老实实的听完了这封酣畅淋漓的弹劾檄文,躬身行礼,以表对朝廷的敬意,然后说了一句非常要命的话:
“我需要跪下来接吗?”
传令的使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那张惨白的脸看着他。
“我记得先前海刚峰海知府接内阁的公文,都是跪接的。”穆祺自言自语:“所以我需要跪下来给使者磕两个头吗?”
这让使者怎么回答?他一句话也答不了,只能木讷站在原地,脸上是一种近乎于空茫的绝望。
大概是见局面太过尴尬了,还是同样奉命赶来的海刚峰心存宽大,从旁解释了一句:
“依高祖及太宗皇帝之《大诰》,举凡内阁会同六部合下的公文,地方四品及以下的官员需要跪接,四品以上只需站立行礼即可。国公府算是超品,无需跪接。”
懂礼仪懂规矩就是有这样的好处,至少能堵住某人的嘴不叫他随便发癫。穆国世子哼了一声,只能转移话题:
“以朝廷的惯例,我当上书自辩。但现在尚有要务,无暇分身,可否请使者宽缓几日?”
这个时候还要假惺惺请求什么“宽缓”,无疑是于跳到脸上开嘲讽。大概是绝望到了顶点破罐子破摔,使者也懒得摆出什么摇尾乞怜的卑微模样,干脆硬邦邦开口:
“你要做什么?”
“高祖皇帝仰承天命,混一华夏;然龙驭宾天之前,所念念不忘的,仍旧是东南的倭患。”世子道:“如今仰仗圣上的洪福,舰队侥幸忝灭了东瀛的贼寇,不可以不上告高祖在天之灵。我想,在启程返京之前,总该在孝陵前祭祀一二才对。”
使者沉默了。
无论朝堂上争论得多么厉害,至今为止圣圣相因,抗倭都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不容否认的基础共识,尤其是在金陵,尤其是在江南——没错,江南可能有不少与倭人私下勾结搞走私的势力,但却有更多被倭寇骚扰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血海深仇莫可消弭,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而更妙的是,在金陵祭祀高祖甚至不存在礼法上的任何阻碍。穆国公世子说得毫无差错,高皇帝晚年的确是念念不忘于剿倭的大任,除了嘱咐沿海百姓备兵防卫之外,还特意下诏褒奖抗倭的将士,即使是引车卖浆之辈,只要能在抗倭中立有卓著功勋,亦可引入宫掖,由高皇帝当面嘉奖。这一道诏令至今仍旧有效,即使不能觐见于生前,亦可祭拜于死后——搞几颗人头来拜一拜高祖,是列代皇帝都无法拒绝的政治正确。
而如今东瀛一行,穆氏搞到的人头无疑是相当丰富。在黑船谈判时他在赔款数目上再三逼迫,直到酒井氏苦苦哀求才肯让步,而条件就是用倭寇的人头做抵押。只要幕府根据中方开列的名单杀人,那多送来一颗人头就可以少赔一千两;如果幕府能提供名单之外的贼寇,那么同样可以抵扣——按照这个标准,返航的黑船上密密封藏了七八百颗人头,足以堆砌成一座小小的京观了。
当然,区区七八百颗人头恐怕不足以抵偿几十年来倭国屡次进犯沿海的种种损失。但这总是一个开头,而且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什么比七八百颗用石灰盐水硝制过的头颅更有说服力,垒垒京观一字排开,足以抵消多年以来被侵略侮辱后的习得性无助,激发起报仇雪恨的勇气。只要获得了当地百姓的信任,他们就能搜出更多倭寇的罪证,开列更长、更充分的名单,砍下愈来愈多的头颅……
世子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对面使者的脸色僵直若死,当真是相映成趣。
大概是见上官们闹得实在太不像样子了,被拉壮丁一样拉过来的海刚峰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强行顶上:
“……如果要祭拜高祖,似乎应该征得南直隶礼部及金陵留守太监的许可。”
“我会行文金陵官府的。”世子莞尔一笑:“但这样的大事,真不知道要拖延多久?不要耽误了我给朝廷上书的时辰才好。”
金陵太监的消息何等灵通,肯定已经知道了京城莫大的变故;以这些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怎么会在这样堂堂正正的事情上设法为难?所以使者面色漠然,只说了一句话:
“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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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太监果然非常爽快,收到公文后立刻答应通融,丝毫不做拖延。但国公受命祭祀皇陵的规格非常啰嗦,需要做相当琐屑而冗长的准备。在准备之间,世子抽时间办了几件杂事,比如与阔别许久的亲爹亲娘见面问安,拜访金陵城中居住的通家之好,赠送自己从东瀛带来的伴手礼——由倭寇指骨制成的戒指(真·伴手);以及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