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63)
但无论怎么有心理准备,这反应也太不靠谱了吧?预备要打海战的人,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吗?
面对儒望近乎失态的愕然,穆国公世子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展颜而笑。
“不打紧。”他轻描淡写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葡萄牙人相隔太远没法子动手,又不代表我们不能动手,对不对?”
儒望目瞪口呆,心中罕见的泛起一股绝望来:
这到底是什么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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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大一级就是压死人。无论怎么绝望挣扎,儒望还是没有办法在一众中土官僚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跳反开溜,只能跟着前呼后拥的一众人等离开破庙,寻捷径直奔海边;登上了先前早就勘定好的一处高山。从此处高山向下俯瞰,恰恰能将大半海域尽收眼底,所谓“玉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很符合大安官场对一场酣畅淋漓潇洒飘逸之大胜战的审美追求。领头的穆国公世子甚至特意更换了宽袍长袖的大衣服,伫立山巅衣带当风。颇有昔日诸葛丞相羽扇纶巾指挥若定的意思。
只可惜……
“阿嚏!”穆祺打出个喷嚏,在凌厉森寒的海风中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他眯着眼睛举目眺望,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
“天边那团黑影……就是旗舰吗?”
屹立在下首的将军叹了一口气,默默上前一步,往东南方向指了一指。穆祺定睛一看,果然瞧见了海面上艟艟的船影,以及一根高高竖起的桅杆,其上黑旗招展,隐约有起伏的纹路。
“原来如此。”世子眯着眼睛想了半日,也实在猜不出这一张旗帜的来路(当然他对纹章学也并不精通),于是只有点一点头,表示胜一切尽在掌握:“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就有劳戚将军了。”
甲胄在身的指挥佥事戚元靖拱手一礼,也不去纠正“戚将军”这样大得惊人的称呼;大安文武殊途,内阁重臣与外地武将的防备尤为森严。即使有诏书作保,双方明面上也绝不能显出什么你来我往的交情来。他只是沉默着领受命令,而后抬手向下面一招,山下立刻就有亲兵纵马驰出,一骑绝尘,迅速消失在山道之后。
一切安排妥当,戚指挥才俯首行礼,恭敬出声:
“标下已经安排人在旁掠阵,请大人临阵指挥,一展虎威。”
实际上这几日开军事会议讨论临敌的方略,穆国世子闭关不出一律没有参与,只是最后在会议纪要上批一个“可”字而已(字还很丑),基本属于摆烂躺平人影不见,如今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指挥。但戚指挥的情商高就高在这里,无论上司是不是只有一个造型上的作用,表面上的功夫都一定要敷衍到位。
而上司也很给面子,点一点头后笑逐言开,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小巧玲珑的千里镜,像模像样的凑到眼边——此时欧洲光学有所进展,已经有手艺高明的匠人能靠着经验硬生生磨出放大倍数足够的凸透镜,只不过良率低下成本高昂,只能作为宫廷珍藏的玩物而已;直到如今世子花样翻新改良了工艺,才终于制备出第一批质量可靠的望远镜,此次南下后充做礼物送给了领兵的几位将领。要不然他初来乍到且一窍不通,单靠权势也是没办法压得大家服服帖帖奉命唯谨的。
穆祺眯着眼调试了半刻,终于看清了那十数里之外的旗舰。海面晴朗无云略无遮掩,高山上的视线一览无余,甚至能分辨出船上攒聚如蚂蚁的人影,一一纤毫毕现。
“咦?”世子甚为诧异:“他们围在一起做什么?”
儒望站立在侧,同样举着一个望远镜仔细打量;这款由世子交托的礼物经他反复试验,精确度与可用性都实在远远超出如今宫廷仅存的那点奢侈品,不能不令精明老辣的商人大为心动,乃至眼热不已——这大概也是世子魔幻魅力的体现之一,无论如何的癫狂错乱令合作者心生退意,他都能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恰当的筹码,勾引得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不得不再次合作下去。
就比如现在两腿战战,却依旧还坚持在第一位的儒望。
海商仔细看了看旗舰,得出了结论:
“他们应该是在祷告。”
“祷告?”世子挑一挑眉:“都已经濒临战争,还想着祷告吗?”
“这是信仰的问题。”儒望有些不高兴:“另外,光辉的骑士作战也是堂堂正正,当然要在祷告上帝之后进行。”
世子微微一笑,心想殖民主义还谈堂堂正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不过海面上略无遮掩,根本没有埋伏偷袭的余地;天下无敌纵横已久,才容得下这般海军从容自在,竟还能有余裕满足精神需求。不过嘛……
世子轻轻开口:
“信仰的事,我不好议论。但既然同样信仰的是天父,到了现在,就看天父是喜欢这些葡萄牙人,还是喜欢他嫡亲的二儿子了。”
他抬手一招,一道烟花自袖中绽放,炸出明亮之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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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常规而论,这一道烟花炸出之后,大概就是两名军号声响,立刻就有伏兵滚滚杀出。但海面显然不可能埋藏什么伏兵,儒望低头向山下观望,望了片刻一无所获,直到听到头顶嗖嗖声响,于是骇然抬头张望,恰恰看到十余条火龙从头顶飞过,留下明亮之至的轨迹。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一片雪亮:
“飞玄真君号!”
大商人就是大商人,手眼通天消息灵活之至,仅仅看到这声势浩荡的阵仗,立刻就想到了传闻中威力无穷的什么“火箭”!
但世子却摇了摇头。
“儒望先生博学广闻,名不虚传。”他淡淡道:“但这不是飞玄真君号,这是清妙帝君号。”
儒望:……啊?
他绞尽脑汁用力回忆,记起了清妙帝君仿佛是中国皇帝那一圈长得能叫人头晕的道号中的某一个,但是,但是——
“这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世子恬淡道:“你们外国人怎么能懂我道家真义呢?当今圣上的每一个称号,都各有巧妙不同。”
这倒是真话。给皇帝选道号的道士也不是吃干饭的,拟定的道号一定是最好最巧最合适,最能吻合老巨婴的心事。譬如“飞玄真君”的要点在于“飞”,象征皇帝成仙之后朝游北海暮苍梧,穿行宇宙略无拘束;所以飞玄真君号的射程一定是最远,飞升距离一定是最大,非如此不能体现“飞玄”二字。而清妙帝君之“清妙”,则源自《太上老君说清妙经》,据传能降服三千大千世界内一切邪火欲·火毒火,清净玄妙通透无碍。所以,清妙帝君号的作用也就非常之显然了——
第一轮的清妙帝君号击中了旗舰的舷首,随后光焰腾飞白亮夺目,骤然炸开了一团蓝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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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磨制的高精度望远镜就是不同凡响,即使站在高处相距十里之远,依然可以清晰看到火雨下降时船只上的景象——那就仿佛在蚂蚁窝中浇下了一瓢滚水,整个甲板立刻就炸开了!
当然,仅仅几发原始的火箭还不足以歼灭这些团聚起来祷告的水手,很快就有细小的蚂蚁从混乱的火场奔出,跑向甲板预备取水——木质的船只定期都要刷油保养,因此行驶时最害怕的就是起火;如今远洋行驶的船只上随时都备有水槽,用于储备海水。而恰恰在这个时候,葡萄牙海军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了。虽然骤然遭遇了完全不可预料的打击,居然还有人能想得起打开水缸,倾泻出滚滚不断的海水——
“喔嚯。”世子轻声道。
倾泻出的海水并没有吞没火焰,相反,灼热的焰光迅速扩散,沿着乌黑色的水迹一路蔓延过去,惊得水手连连后退,似乎是惊恐狂呼,不能自已——显然,他们也从没有遇见过连水都能点燃的火焰;而且焰光靛蓝朱红,高温灼灼猛烈,比寻常的火场更厉害千倍百倍;即使船上四处漂泊吃苦耐劳的水手,亦断难忍耐这样的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