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208)
“请不要激动。”穆祺神色淡定,视若不见:“乌头毒素发作很快的,要是你一口气上不来走了,那我们的交易就算作废,我可以马上写信给琉球国王。好了,现在放缓呼吸,镇定精神,不要着急……来,慢慢的告诉我,汉奸的名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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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名单,其实却是七八本极为厚重的名册,和青砖一起被砌入了地面。翻开名册一一比对,除了简单的姓名、代号、联络方式之外,居然还有极为详细的往来记录、信件摘要,乃至馈送的礼物与密语,处处严丝合缝,可以逐次验证核实——都不必锦衣卫再做什么了,只要将这本名册上的消息收集齐备,就是铁打的证据。
而从诸多证据推测,沿海某些人愿意与这楠叶西忍合作,不惜仓促行事也要刺杀钦差的缘由,其实也相当之显豁了。仅以几封往来的书信看,这些人叛国谋逆走私盗运,恐怕人均都有个大逆不道的案底,属于将诛灭九族剥皮实草当成游戏成就来刷,在数十年里横行无忌肆意妄为,直接突破了大安律法的底线——刑法的条款是有限的,人类犯罪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诛灭九族的罪过太多,人家可能也就无所谓了。
甚而言之,在原本的规划里,这些主犯也并不是想靠谋杀钦差掩盖什么,纯粹只是想搅浑池水拖延时间,为自己转移势力做准备而已。可惜,大业未成局面崩盘,胜负之势陡然逆转,诸位主犯猝不及防仓皇逃窜,只能带了一点金帛资产迅速出海,将大多数的势力都抛在了岸上——刺杀之事极为机密,恐怕到了现在,相当部分的胁从都还在懵逼之中呢。
至于这“相当部分”到底是多少……穆祺数了数名册的页数,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土崩鱼烂,一败涂地!”他低声道:“老道士也不过就是荒废了十几年朝政,国家居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嘛。”赵菲平静道:“姑息软弱这种事情,总是最纵容奸佞的。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我那边的局面——被赵家历代皇帝纵容敷衍上百年之后,北宋的士人的骨头,那简直是……”
她摇了摇头,不想再回忆当初的局面。赵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百余年,到女真兵临城下的时候,儒生文臣却是望风而降略无顾忌,投降的比例之高位份之尊,到了古往今来都罕见的地步——大安的奸细还可以编个名册出来,北宋的奸细那都不用编了,你照着官员名单念一遍就是。
大安的儒生或许别样的撑不起场面,但唯独在风骨气节上可以按着北宋大儒的头大吐口水,将一群名士上下羞辱个遍,而绝不容人稍有还嘴——“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再怎么来说,人家也是敢死的!
所以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多,爱之适足以害之;过分的宽纵只不过是滋生了软弱,必将在外敌的袭扰中一败涂地;反之,如高祖皇帝朱重八这样英察严苛毫不容情的君主,虽然动不动就砍头扒皮充军流放,但实际上却能使文臣战战危惧而各尽其责,避免了塌方一样天下大乱的混乱与溃败。高祖皇帝一生能杀多少人,女真南下又会杀多少人?所谓杀一人而救万人,如此两相对比,才能稍稍明白前人的苦心!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高祖皇帝深谙佛法,才是真正的高僧啊!
第109章 刑罚
酉時三刻, 戚元靖指挥若定,提前结束了海上的战事。新式武器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威力,整场战事行云流水略无阻遏, 甚至没有用到后续的预备部队,堪称是戚将军从戎数年以来最为顺利的一场指挥。但等到大事已毕指挥手下清理战场之时,他才终于遭遇了此行最大的震撼, 或者说麻烦——穆国公世子亲自赶来, 向他展示了此次刺杀至关重要的证据,以及那本致命的名录。
事实如此之详尽准备, 人证物证尽皆齐备, 戚元靖已经不必再多问什么了。但正因为证据确凿,他上下看过一遍之后, 才不觉头皮发紧:
“这,这,怎会如此——”
刺杀钦差搅乱军阵刺探情报, 即使戚元靖对大安律不甚了了,看一眼罪名也知道肯定是抄家灭族斩首起步上不封顶的刑罚;而再掂量掂量这本名册的厚度,惊骇之情自是油然而生, 于是想来想去, 只憋出一个疑问:
“——有多少?”
“也不算多。”穆祺如数家珍:“若以名册而论,有一千五百八十九人干犯大逆。但其中三百零二人已经远逃海外,恐怕追之不及;剩余一千二百八十七人中, 约有八百人事涉通倭谋反, 需要朝廷派人拷问;余下与刺杀直接瓜葛的,不过四五百人而已。”
“不过四五百人而已”!
与通倭谋逆等关系敏感的重罪不同, 刺杀军中的钦差干犯的是军法,可以由将领临机处置, 根本不必通告朝廷。但若以军法处置,这样的罪过有且只有一个下场,绝没有道理可讲。
“世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还是网开一面,在这里解决了了事。”世子平静道:“国家以宽仁为本;虽说要明正典刑,但既然军法可以便宜行事,那就直接了解了他们吧,也算赏赐一点恩典。将军以为如何?”
恩典?戚元靖愕然惊异,眼睛几乎突出;但目光随世子望向了山上高高悬挂着的两具尸首,却又不觉默然——依照高祖皇帝之《大诰》,抓捕到的刺客本应凌迟处死或是剥皮实草,但被召来的皮革匠杀猪匠听到消息却严辞拒绝,而且理由也很充分:且不说他们从来是杀猪杀羊没有剥过人皮,就算真听命干了这票生意,那将来名声远扬,还会有百姓愿意到他们肉铺买东西吗?几辈子的名声毁于一旦,再大的利润人家也不愿意做的。事情折腾到最后,军队上无可奈何,也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以斩首的方式匆匆处死拉倒。
事实证明,手艺也是随时代而变迁的;在高祖皇帝创造出的市场需求消失之后,凌迟和剥皮这两门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就随之湮灭,并再难复苏了。
所以,在此处解决问题还真是巨大的恩典。山东地方根本找不到可靠的刽子手,就算想用酷刑也没有那个技术,只能从宽从速,最多斩首了事。剥皮与凌迟最终改为了正常的斩首,这怎么不能算格外的宽待呢?
这固然是军法的特权,但未免大大违背了刑律的本意,所以世子沉吟片刻,也叹了口气:
“说是宽仁,其实也还是纵容……我们这些浅薄平庸之辈,真是愧对高祖皇帝啊。”
戚元靖无言以对,愣了片刻之后,只憋出来一句话:
“也不至于如此。”
“我不是在拍马屁。”世子摇了摇头:“戚将军看看名册就知道了,如今山东及江浙沿海,通倭者真是盘根错节,数不胜数,病患已经深入肌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还不是如我这样得过且过的大臣在中枢敷衍纵容,养痈遗患!试想一想,如果在罪行刚刚萌芽的时候,就能雷霆万钧,秉公执法,按照《大诰》剥他几张人皮挂到官衙,事情会到这一步吗?”
幼年时质疑高祖皇帝,少年时理解高祖皇帝,而今则致力于成为高祖皇帝——朱重八再心狠手辣,一次大案能剥下来的也不过就是几十上百张人皮;如今一本名册就牵连上千人,潜在的罪犯更不知多少,两者相比,孰轻孰重?
在事情萌发的开端,只要杀十几人就能震慑上下;在满朝的软弱中敷衍塞责到了今日,就非得痛下狠手才能杜绝后患;而如果今天再怀此苟且偷安的懦弱,那将来国家与文明所遭受的荼毒,也必将惨痛恐怖到不可思议,绝非任何人可以荷担。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绵延不绝的倭寇之乱,那些被蹂·躏与残害的沿海官民,数十年间数十万条人命,又何尝不是被上面的懈怠和所谓仁恕给生生逼死的呢?与之相比,高祖皇帝岂止是高瞻远瞩,那简直就是大慈大悲救世人。
所谓佛有普渡舟,佛有降魔杵,仅凭此杀一救万的慈心,人家在皇觉寺就不是白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