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71)
又是这样仿佛预言的自言自语!黄尚纲唯唯称是,心中却不由大觉迷惑——浙江的情报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么快。皇帝又是怎么知道世子打赢了的呢?
飞玄真君慢慢吐出浊气,再次闭上眼睛,一道熟悉之至的光幕缓缓在眼前展开,字体清晰可辨。
是啊,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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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回响·上虞条约】
【……中葡《上虞条约》,被认为是世界近代史的起点。在漫长的隔绝之后,彼此陌生的东方与西方终于有了一次的正式的接触;虽然这次接触是暴虐而残酷的,但同时也相当有效。暴力是最可靠的交流工具,经由暴力而制定的条约,同样是一字千金,绝难更易,再明显不过的反应了双方实力及地位的差距。
所以,无论欧洲的历史学家们如何攻击这一份条约,都决计无法抹杀掉上虞条约的影响。这份条约最重大的内容甚至不在于它的内容(虽然赔款数额的确颇为惊人,补偿的物资也相当之多),而在于其意义。当然葡萄牙人在火箭战的威慑下被逼无奈的签署这一份条约以后,就意味着欧洲已经承认了穆国公世子提出的东西方国际体系的概念——这个世界上只有两顶合法的皇冠,一顶属于罗马,一顶属于中国。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中国皇帝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正统。他的地位无可挑战,绝非寻常的国王和贵族可以比拟。
当然,时过境迁之后,现代人大概很难理解这一套体系的真正含义。但如果粗浅理解,这一套冗杂繁琐的法理体系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一言可以庇之:
罗马既然已经灭亡,那就只有中国的皇帝才是皇帝;只有中国的皇帝,才有资格制定国际博弈的秩序。
换言之,后世所谓的中华式国际体系,实际已经露出了苗头。
当然,在签订上虞条约的时候,苗头还仅仅只是苗头。一时的胜利并不左右全局,为了彻底的奠定权威,还需要更多、更艰苦的战役。但无论如何,当保守而封闭的上国终于流露出了主宰世界的野心,新时代的号角便已经吹响。
在这一点上,阿拉伯历史学家的描述,形容得最为贴切吻合:
“古老高贵的东方女王摘下了她那昂贵的丝绸手套,终于要加入这场血腥的争霸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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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条约
最后一句谚语的回音犹自袅袅在耳, 尊贵的飞玄真君忽而连连咳嗽,一张脸被口水涨得通红。随侍在侧的黄尚纲赶紧上前,跪下来给皇帝按摩胸口揉捏肩膀, 语气极为惶恐:
“皇爷!皇爷没有大碍吧?奴婢去叫太医!”
虽然皇帝的病基本已经痊愈,但脑子上的问题终究很难断根,李时珍做诊断时就曾千叮万嘱, 一定尽力平稳皇帝的情绪, 不能有大喜大悲的激烈冲突。这几个月以来司礼监和东厂都是谨遵医嘱,上奏给皇帝消息都是反复修饰婉转含蓄, 基本没有什么过于刺激的内容。怎么今天连奏折都没有多看一份, 就突然咳嗽得这样惊天动地呢?
皇帝喘息片刻,终于吐出了走岔的一口真气, 胸口稍稍宽松。他挥开黄尚纲的手,语气已经恢复平静:
“朕当然没有大碍。”
一句打发完大惊小怪的贴身奴婢,飞玄真君终究还是忍耐不住, 冷哼出声:
“那些大食人真是不可理喻!”
的确是不可理喻,更叫人匪夷所思。只能说蛮夷就是蛮夷,连拍马屁的思路都是这么古怪扭曲。设若这些蛮夷要鼓吹什么“圣主“、“明君”, 即使言辞露骨了一点, 舔得过头了一点,飞玄真君都可以理解。“东方女王”又是个什么东西?
大食蛮夷连阴阳都不分的吗?竟敢如此污蔑朕躬,真正是混账之至!
当然, 这样的火气也只是一闪而过, 随即消弭无形。大概是被《西苑春深锁阁老》磨砺出了耐性;在短暂的诧异和愤怒之后,飞玄真君还是恢复了平静。他调整姿势再次坐好, 在排除了这个小小插曲之后,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最重要的细节:
——【世界上只有两顶合法的皇冠】!
没有什么能比权力更挑动飞玄真君的情绪, 以多年来玩弄名位玩弄权威玩弄人心的非凡悟性,老登迅速领悟到了这一句诘屈聱牙的表述背后真正的用意——正如天书所说,无论法理上的逻辑多么的烦琐冗杂,但归根到底,其实只强调了一句话而已:
他,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清妙帝君,中国的皇帝,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至尊。
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其余什么“罗马”、“国际法”之类莫名其妙的琐碎已经不用再理会,察觉这一点关窍之后,某种纯粹而热辣的喜悦便欣欣然由心尖生发出来,顺着血液气脉于刹那间循环直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无不灼热无不熨帖,恍惚间血液亦随之沸腾,让人爽得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真君忍耐不住,终于从鼻孔中长长喷出一口浊气!
没有什么能比权力与威严更能打动老登的心房,尤其是在生病后力量大大受到动摇的这个时间点,无上的权威与地位就更加的美妙动人,比任何丹药秘方都更让欲罢不能——虽然常常被天书斥责为保守无知夜郎自大,但老登其实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隐约也知道,虽然大安的国势依旧强盛壮大,足以震慑周遭蛮夷;但在千里万里的泰西天竺及波斯,却同样有不少强国在暗中布局日渐壮大,其声势之煊赫壮盛,并不在如今的大安之下。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朝上国,已经越来越近似于自我满足式的梦呓,而再无当年睥睨天下的声势。
无力向外进取,只能在保守与封闭中自我内卷,依靠狗咬狗维持一点泡影般的尊严与权力,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作为天资出众广阅世事的皇帝,飞玄真君其实是明白这种悲哀的。但不同于他那个飞扬跳脱雄心勃勃的堂兄,在早年的一点英气消磨殆尽之后,真君就直接转向了道法转向了丹药,所谓不问苍生问鬼神,以玄谈奇说来掩饰国势江河日下地位不复往昔的耻辱。可掩饰终究不是遗忘,平日里背青词服丹药恍兮惚兮之时,国事朝局上的不如意仿佛也随风而去了;但如今真正的事实昭显于前,某种蒙尘已久的雄心仍旧勃然跳动,迸射出叫人战栗的喜悦来!
——说白了,之所以玄修练丹不问朝政,只不过是实在卷不动之后干脆摆烂而已。但如果不用很累很麻烦就能达成天下至尊所向披靡的结局,我们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遥想太宗当年,雄姿英发,犹自要六下西洋,五伐漠北,方得辛苦克成大功,威震四夷。而飞玄真君清静无为从容自持,谈笑风生中就能底定天下,这样的一份潇洒自如,岂不是原迈先辈,大大的胜过他迷人的老祖宗吗?
后代胜于前代,今人胜过前人,一代更比一代出色。这不正说明了真君治理下大安蒸蒸日上,如日未央吗?
说实话,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的自信可能有点不足,性格也过于谦虚。在得到天书泄漏的消息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这么伟大呢。
这意料之外的伟大当然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巨大的情绪价值汹涌澎湃激烈起伏,冲击得飞玄真君不可自抑,即使再三咬牙,也不得不露出了一抹扭曲而怪异的笑意!
——原来朕居然还有如此的潜力么?
他就说嘛,上天造物必有用意。为何这皇位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恰恰就落到了他这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兴献王世子头上?这不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期盼着他能开创一代盛世,创立比先祖更为辉煌的功业么?
朕躬,有德啊!
心理需求得到空前满足的皇帝舒服得头皮发麻皮肤发痒,关节骨骼都泛起了松快的脆响——要不是现在还有宫人心腹随时窥伺,他恐怕早就跳下蒲团炼得身形似鹤形,或者倒在床上四处翻滚,用手指甲将床单硬生生抠出大洞了!
当然,即使顾虑到外人旁观,皇帝的脸色依旧是急剧变化难以自控,就算尽力压制镇定心情,也只能勉强停留在一种似笑非笑似绷非绷的境界,仿佛下一刻就要压制不住,放声大笑出来。这表情如此之古怪稀奇,以至于提心吊胆窥伺在侧的黄尚纲都起了满脑子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