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238)
当年杨廷和挑十五岁的兴献王世子做皇帝,看重的就是他谦恭好礼谨慎自持,矜矜然有古人之风;只是料不到谦恭好礼的少年表象之下居然还有阴阳怪气的第二形态,被这小登开启了第二形态打得屁滚尿流。如今闫阁老与许阁老也是一时走眼,只以为自己与真君相处已久,已经适应了这阴阳怪气的老登形态;不料突破第二形态之后,老登还有个杀人如杀鸡的癫佬形态——这还玩个鸡毛啊!
在意识到局势不对之后,闫阁老和许阁老的心理是相当紧张的。他们也没想到真君居然能少走几十年弯路,在短短几个月内抵达武皇帝晚年杀人如麻的境界。这个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吓人。
当然,作为站队成功的不粘锅,两位阁老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朝堂上的事总是一损俱损,当年高皇帝杀胡惟庸时淮西勋贵也是跳上跳下,欢喜不可名状;可鹬蚌相争,也只不过渔翁得利罢了。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找到了穆国公世子悄悄关说,打算三人联名陈情,委婉的让真君收收神通,至少杀人的速度得慢一点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以癫公著称的穆国公世子居然莫名其妙地软弱了下来。他同样委婉的表示,陈情不是不可以写,但恐怕很难触及根本;毕竟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好为通倭的官员说情。
阁老只能道:“这也不是为了外人,只为了将来的世事着想……”
“无论世事再如何变迁,总不至于以通倭为贵。”世子道:“再说了,阁老也总不至于落到通倭的地步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位大佬无可奈何,只有匆匆告辞而已。但离别之前,还是撂下了一句半威胁半提醒式的狠话:
“世子还是要自爱。我们是老了,其实也管不了太多,但世子的路还长,恐怕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将来的朝局!”
世子神色自若,礼送而出;只是在告别的时候回了一句话:
“阁老不必忧虑,在下当然是有计较的。”
至于有什么计较,那就不是阁老们可以猜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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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重臣私下沟通往来,行踪本来是被严格保护的机密,但无奈真君权威扩张后以狠手整顿锦衣卫,眼线四布而罗网密织,终于将手脚插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方。许阁老及闫阁老上午拜访了国公府在郊外的别院,下午详细情报就送到了真君案前,并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声冷笑:
“这两个老头果然还是不安分!”
按常理来说,内阁大臣们私下见见党羽也没有什么,给皇帝办事的白手套总归也有自己的心思。但如今权力增长为所欲为,真君当然不会这区区常理约束。任何瞒着皇帝试图自我保全的举止都会激起他本能的反感,唯一能让他满意的,只有表里如一、忠诚老实、从不口出异议的乖宝宝。
所以,皇帝顺手翻出了乖宝宝前几日的奏章,顺手批了个“可”。
……当然,奏章中的什么“扩张工农兵”实在匪夷所思,在紧要地带建设工厂又似乎有违祖制;但谁又会管他这么多呢?
第127章 失控
因为穆国公世子不肯配合, 重臣们劝说皇帝的意图当然也就成了梦幻泡影。于是内阁无可奈何,只能在十二月初按时上交了三法司汇同审查悖逆宗室的报告;而由于形势过于严峻,没有人敢在皇帝的逆鳞上打马虎眼, 所以这一份报告的措辞分外的严苛凌厉,亦充分展现了刑部刀笔吏锻炼罗织的素质。要是真按报告的规格一板一眼的判,那少说……少说也得是个灭族的罪名吧。
如果以往常的惯例, 这种报告应该是属于开窗之前的掀屋顶;审判的官吏张牙舞爪狐假虎威, 做张做智的恐吓天潢贵胄;皇帝再出面缓和气氛,施沐恩典收买人心, 主打一个红脸白脸的相互配合。但现在……唉, 现在的皇帝疯成这个样子,内阁的重臣们心里亦不能不生出畏怖与恐惧——你以为你是好心好意用掀屋顶换皇帝开窗户, 可万一飞玄真君顺水推舟,真把屋顶给掀了呢?
以皇帝如今的做派,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文递上去后再难回转, 罪证已定,就非得杀个血流成河不可。但宗室们毕竟没有文官的素质,不懂得为了大局应该乖乖自杀彼此体面, 不给上头添麻烦;这些凤子龙孙一旦在诏狱中闹将起来, 那个离间骨肉、荼毒宗室的罪名……
一念及此,闫阁老和许阁老的头皮都不觉有些发紧!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令阁老们大受刺激的妙事还等在更后头。十二月初八, 内阁照常到西苑谒见圣上, 议论国事;却不料半途中被李再芳拦了下来,说是圣上昨日偶感风寒, 如今实在不宜劳神,请诸位阁老在外稍等云云。
这句话一出来, 内阁中其他人犹可,领头的闫阁老与许阁老心中咯噔一响,几乎要倒吸一口冷气!
——坏了,皇帝搞不好又要甩锅!
与飞玄真君相处如此之久,他们了解皇帝的秉性就像了解自己的底裤(好吧,也许在皇帝嗜杀的程度上稍微有些走眼),已经很熟悉这老登平日里长袖善舞的种种招数。两位阁老都清楚,在面对难以抉择的重大决策时,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苦心修炼出的散仙金身都会恰到好处的生一点无关痛痒的小病(用专业术语讲,这叫“磨劫”),病中神智昏迷思虑不周,有所差错也是难免;所以一切的过错当然只有甩给皇权之下,有权力干预朝政的重臣,也就是现在内阁的怨种们……
那种事情不要啊!
看人挑担不吃力,往日里都是前首辅夏衍夏阁老义薄云天,一口气扛下了所有;才让其余的大臣安居于温室之中,浑然忽视了皇权的歹毒,丝毫不懂得感激前辈的付出。如今黑锅当头而来,作为新一届扛大任的前辈,闫阁老只觉脑子发懵。
“风寒?”他诧异之至,语气居然有些结巴了:“不知圣上金体可有大碍?无缘无故怎么会风寒呢?”
“没有什么大碍。”李公公道:“就是前几日大朝会时让风给扑着了,今天有些疲倦发热;太医说,也就是吃两剂药缓和缓和。陛下可能还要多睡一阵才能看折子,烦各位久待。”
这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实在不像假冒,倒叫闫阁老踌躇起来。他也知道前几天大朝会的事情,是老登权威大涨威重令行后兴致突发,要效法高祖皇帝夙兴夜寐之美政,卯时一刻时于承天门召见外朝大臣,以观朝廷风纪。但事实证明,缘木求鱼绝不可取;高皇帝定都金陵,卯时一刻上朝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的京城是在黄河以北,冬日的早上滴水成冰,区区两三个炭炉根本扛不住严寒。飞玄真君还有意作妖,非得穿戴起高皇帝当年的衣冠仰沐祖泽,于是在宝座上领略北风,真给冻成了高皇帝的灰孙子……如此看来,似乎因风致病,也属正常?
许阁老不动声色地往宫门内望了一望,果然宫人往来出入,隐约飘出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药气,更有氤氲的水汽自殿内袅袅而上,似乎是在蒸煮着什么奇怪的药物……以此观之,倒像真是病了在吃药,而非一时兴起的甩锅。
静候了半个多时辰后,黄尚纲才将一众人等引进了殿内;宫中一应的陈设都被撤了下来,换为了乘放滚水的松木暖盆,热腾腾水汽扑面而来,激出了新砍伐的松木那种清新馥郁的香气,飘飘然萦绕不去——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最喜欢闻松木的香味,所以每日都要砍倒一颗松树,取其木芯仔细雕琢成乘放热水的新鲜木盆,用过一次就会丢弃,在细枝末节中充分体现皇室的奢侈绮靡。
而在这看似朴素而实则奢华的布置中,外简朴而内多欲的飞玄真君仰卧在丝绵绸缎之中,面色苍白而眼底乌青,只是抬头注目穹顶;等到重臣们依次行礼问安,他才慢悠悠开口,语气依旧有些飘渺朦胧:
“昨天夜里,外派的锦衣卫送回来了消息。”
闫阁老赶紧颂圣:“皇上夙兴夜寐,朝乾夕惕,也要留意龙体。”
真君压根没搭理他:“他们奉旨办理通倭的大案,清点钦犯的逆产;这几日恰恰查抄到了几份重要的账簿,所以才连夜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