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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260)

作者:三傻二疯 时间:2024-10-05 07:59 标签:爽文 无CP 系统 宫廷侯爵 轻松 吐槽

  事已至此,眼见宫门已在眼前,众人心中反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面对无用挣扎的良心。于是重臣们拱手行礼道别,只托公主转呈对皇帝的殷殷问候之意,便匆匆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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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往常的惯例,皇帝摆下面的大臣也摆,在入宫觐见聆听完训示之后,重臣们就可以各自回府“思考国家大计”,顺便喝两杯美酒散淡散淡,排解被老登折磨的郁气。但自从穆国公世子这个该死的卷王入掌机要之后,往昔平静恬淡的桃源时光就一去不返了。在几次惨痛的实践之后,闫阁老许阁老等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当下这悲哀的现实——你当然可以遵循老规矩,舒舒服服的回家休闲,但世子很可能就会当仁不让,老实不客气的将内阁所有的重要公文统统取走,让老臣们从此只能坐在家中发呆,沦为中枢底蕴深厚的花瓶。
  君子不可一日无权,更不能容忍小辈骑到头上。事到如今,哪怕再不情愿,大家也只有硬着头皮卷起来了。
  如今外务处新设立,中枢的分工也有了调整。闫、许等继续到内阁办事,主持国家的大计,穆世子则领着一班临时工走入内阁旁开设的小小隔间,照常指导外务处的工作,落实详细事务。
  若以分工而论,内阁主持大计者当然可以谈笑风生,清淡悠闲;负责具体琐事的外务处却是奔走往来的牛马,一刻也松懈不得。外务处行走的众人早已养成习惯,入门就要铺纸研墨、草拟公文,检查账簿,连寒暄谈论的功夫也没有。但今天……今天张太岳站立桌前,展开一份奏折之后,却忽的犹豫了片刻。
  “圣上如今,真是在服用南洋的补药?”
  没有人敢接这一句近乎自言自语的疑问,还是施施然走入的世子回了一句:
  “这是自然,否则日常用的血燕又从何而来?”
  说完这句,他不觉又微微而笑
  “又是沉香,又是龙涎;又是血燕,又是西洋的人参。陛下深居宫中,似乎很喜欢这些外来的补药啊……这些事要是传出去,怕不是将来还有人议论,说国朝苦苦与西班牙人为敌,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名分,而只是为了南洋的珍奇药物呢。”
  此语一出,狭小的外务处立刻就安静了,连呼吸之声都听不到半点。穆国公世子这句话看似只是玩笑,但天下又有多少实话,是借着玩笑半真半假说出来的呢?至少——至少以飞玄真君平素的表现,你要真说他发癫搞西班牙,是为了换换口味试一试南洋药物在长生不老术的作用,那其实——其实是相当有说服力的。
  普天之下,总是真话最有杀伤力,这一点大家其实都明白。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还是闫小阁老勉强挤了一句:
  “也不必妄加揣测……”
  “是啊,何必揣测?”世子淡淡道:“无论动机如何,西班牙都是不共戴天的强敌,必有一战的对手。战争既然不可避免,那只需老实备战即可,善恶是非,原本也无需顾虑太多。”
  这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毫不掩饰的功利做派,为了追逐实际利益而决然抛弃了道德准则。闫小阁老或许对这种姿态习以为常,听到只是欣然点头;张太岳高肃卿两位儒生却是连连皱眉,俨然大觉刺耳。只可惜上下尊卑有序,小小编外的临时工绝不能在中枢重臣面前公然争辩,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闷头坐下,老老实实翻阅面前一大堆的公文了。
  闫东楼高肃卿各有本职,忙过要紧的事后就要回各自的衙门办事,只有年纪最小的张太岳被留在原地当值,等着内阁随时呼唤。这大概也是官场资历霸凌的一种,老资格搓磨小年轻的手段。但张翰林初来乍到,也都是闷头做事、无偿加班,从来不说好歹;只是今天,等到两位同僚先后离开之后,他沉默许久,却忽然叫住了在翻奏折的穆国公世子。
  “世子先前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世子放下了奏折,回头看他,只是容颜掩映于阴影之中,并不能分出底细:
  “太岳是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张太岳微一踌躇,低声开口:“近年以来,圣上搜求南洋的珍玩、草药,四面用兵无度,物欲越来越炽盛,长此以往,恐怕,恐怕……”
  即使是当着可以信任的举主,张太岳也不敢将心思全部吐露。虽然如此,那半隐半现之间的言下之意,却也是昭然若揭了。能在中枢当值的没有傻瓜,即使真君掩饰得再好再巧妙,张太岳依旧能敏锐察觉出皇帝那狂猛灼烧、日盛一日的可怕欲·望,那种肆无忌惮的贪求与执着,被权力所扭曲变异的古怪心性——这每一桩每一件,都实在不像是兴旺的吉兆;草蛇灰线,伏笔千里,由不得聪明人不栗栗危惧。
  张太岳为什么要特意提一句南洋的珍物补药?要知道,当年纣王不过用了一双象牙筷子,箕子就要嚎啕大哭,说殷商的祖先不能再血食了;而如今宫中居然奢靡腐化到用沉香与龙涎熏染墙壁,挥霍享乐略无节制,简直闻都闻得到亡国的气味。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任何一个精通经史的儒生,都应该立刻能察觉到这乱象之后的真正预示。
  可是,张学士不可释怀的迷惑也正在于此。飞玄真君的挥霍奢靡是到了极点了,仅以今天的种种见闻,大概附会到任何一个亡国之君的头上都不算稀奇。但他仔细检点外务处的档案,乃至再三体察京师的民气,却又实在看不出一丁点衰败腐朽的样子,甚至足以称得上是兴盛清明——人人都能吃饱,大半都有事做;底层的力工辛苦几月,夏天能分到绿豆、盐巴,冬天能分到柴火、热汤;你要说这是末世将至的景象,那从汉至宋的历位大儒都要来轮流吐你口水,非得骂化了你这不要脸的凡尔赛不可。
  骄奢亡国的直觉与繁荣发达的现实彼此冲突,搞得聪明绝顶的张太岳都有些恍惚,所以犹豫许久,居然冒险开口问出了声——按理来说,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议论国家大事的,要不是当着世子的面,他也不敢开这个口。
  而世子也没有叫他失望,虽然同样默然了片刻,但居然在阴影中轻轻笑出了声。
  “……真是聪慧绝伦呐,人的远见竟能到这种地步。”
  “什么?”
  “没有什么。”世子平静道:“其实太岳何必忧心呢,大家在外务处办事,都应该知道朝廷军备的底细。无论怎么讲,只要火器优势还在,海军训练能够跟上,总是可以打赢西班牙人的。荡平了泰西列强之后,国势当然也就能臻至极盛……”
  张太岳本能的想要点头,却忽然略一迟疑——或许是出于做题家某种咬文嚼字的直觉吧,听到“极盛”两个字时,心里总是要突的跳动一下,莫名生出某种异样来。
  以数千年编撰史书的经验,文人们等闲是不会用“极盛”、“全盛”这样毫无余地的修辞的;日中则仄,月盈则亏,到了顶峰就要走下坡;国势臻至“鼎盛”之日,其实也就是亢龙有悔,衰退将至,前途山河日下之时。
  所以,对社稷最好的期许不是“极盛”,而是“未央”;国家应该像七八点钟刚刚升起的太阳,永远进取,永远奋发,永远朝气蓬勃,也永远充满希望。汉朝宫室曰“未央宫”,此之谓也。反之,杜工部诗云“忆昔开元全盛日”,那开元全盛后不久,可就是渔阳鼙鼓动地而来了!
  文人用词精微细致,一字不可转移;要是跟他说话的是个两榜进士,那张太岳从这一个词中就能听出对方的阴阳怪气来。但现在……现在……
  ——考虑到世子一向的文化水平,这应该只是……只是巧合吧?
  张太岳愕然片刻,没有作答。世子却自顾自地又开口了:
  “再说了,王荆公诗云‘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如今正是开元之时,一切都是刚好,太岳何必想这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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