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190)
“倭寇勾结叛逆, 实属居心叵测;自应犁庭扫穴,殄灭凶顽。”
管他建文帝流浪没流浪,只要皇帝愿意打倭寇, 我一定要帮帮场子。
飞玄真君不动声色:“怎么打?”
“仰赖陛下神威, 在上虞一役,新式火箭效力非凡, 足可破贼……”
“火箭?”真君打断了他:“上虞的海战不是在岸边打的吗?听你这个意思,还是打算在岸边打几仗完事?这又谈何‘犁庭扫穴’!”
世子愣了一愣:“……回陛下的话, 也不只是岸防;如今火箭有了进展,已经可以在比较大的船只上发射……”
没错,他与儒望的谈话仍然是有保留的(否则这把大漏勺真不知道会漏出什么来);在先前的对谈中,可移动发射的火箭还只是“未来可期”,箭在弦上的隐约威胁而已;但实际上,在刘礼及赵菲的技术支援下,全新的飞玄真君五号早已经实验成果,只等大规模应用。如果上虞谈判中葡萄牙真的头铁不肯认账,他是可以给洋人开个大眼的。
但皇帝犹自不满意:“比较大的船?多大?”
“如今筹办的船只还不算多,工部手上只有长十余丈的中等船只,二三十丈的大船还在修建之中;因为工匠短缺,恐怕要明年冬日才能下水。”世子奉命督办海防,对这些数据还是很清楚的:“但以现在的船只,平定沿海还是绰绰有余的。”
“平定沿海还是绰绰有余。”皇帝冷冷道:“也就是说,终究拿倭寇的本土无可奈何了?”
世子:…………
两位阁老:…………
直到此时,被召来的三人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是,皇帝这看起来是要来一波大的呀!
清剿倭寇是题中之义,但清剿来清剿去清剿了几百年还不能断根,最大的麻烦就在于不能控制东瀛本土。但在沿海剿灭倭寇不难,要跨越重洋收拾一个国力并不算弱的邻国,则实在是不小的风险。所以高祖皇帝定鼎之时,曾列东瀛为“不征之国”,怀柔以待;但如此委曲求全,与其说是高祖宽宏大度仁以爱人,不如说是技术所限的不得已。长此以往因袭成风,以至于闫阁老听出这个意思之后,居然本能的就想开口阻拦,以尽首辅的职守。
——但很快,闫阁老就反应了过来:他为啥要阻拦呐?
先前的什么“不征之国”是因为技术所限无力远征;但现在还有这个限制吗?
天书他也不是没看过,上虞海战的结局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又何必刻舟求剑,替倭人喊冤?
闫阁老思路转得很快,立刻趴在地上不再吭声。旁边的许阁老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摆烂了,居然也跪在旁边不吭声。臣子们一言不发,说明皇帝对得无话可说;所以真君干脆一拍桌子,趁机发泄胸中的火气:
“死了一波倭寇又有一波倭寇,长此以往,伊于胡底?所谓犁庭扫穴,不过空谈而已!”
趴着的两个阁老都不出声,只有世子答话。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诘问,他愣了一愣,居然老老实实开口:
“陛下圣明,臣谬言论事,罪在不赦。”
“养痈遗患,至于今日!如今倭寇都已经和建文余孽勾搭上了,你们还懵懂不知。朕的大臣,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世子再次老实回话:“这都是臣等见事不明之过,上遗君父之忧。”
“只是见事不明吗?到现在还不能清理倭寇的本土,这又是谁的过错?”
“这也是臣办海防不力的过错。”
问什么答什么,除了道歉绝不甩锅;如此温顺听话,以至于飞玄真君都愣了一愣,忍不住多看了世子一眼。至于趴着的两位阁老,那更是双目圆睁,偷偷向上窥伺,简直以为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在场的人可是太熟悉世子的脾气了。这位可从来不是什么逆来顺受温柔体贴的性格,而是高度危险且完全不可控制的火药桶;平日里尚且危机四伏,如果还有人胆敢上手招惹,那搞不好立刻就是螺旋升天的结局。高度危险不可预测,这样的人物哪里好招惹!
当然了,皇帝面前他倒不好当面顶撞,但也绝没有这样说什么是什么唾面自干的先例;大不了就地一躺直接开摆,总之不能白受这个委屈。
所以今天这又是怎么了呢?到上虞去试验火箭把脑子给撞坏了吗?
——自然,这就是大臣们以己度人,见识过于短浅了。没错,穆祺在大安混久了精神状态是有些危险(话又说回来,谁和老登待久了精神状态会安全呢?),但总的来说还是相当有底线的。到现在他虽然时常发癫到处创人,但依然有三不创:
首先,筹谋抗倭的人他不创,因为人家善;
其次,正在抗倭的人他不创,因为人家忠;
最后,有利于抗倭的人他不创,因为人家义;
总的来说,世上有大道理也有小道理,大道理管着小道理,老登阴阳怪气到处嘴臭胡乱甩锅当然很可恶,但他话里话外言辞尖锐,至少相当有抗倭的意愿,而且似乎还很有兴趣攻略东瀛本土。只要考虑到这一点,那被甩锅的怒火其实也就很好平息了。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老登都已经决定抗倭了,你让一让人家又有怎么了呢?
我们飞玄真君万寿帝君也不过就是一个五六十的大号宝宝而已,他又能有什么错呢?就算一时脾气暴躁口不择言,那也一定全都是倭寇的错——都是倭寇阴狠歹毒激起了皇帝的怒火,才让真君无处发泄,居然甩锅到了世子的头上!太坏了倭寇!
果然是此世界全部之错,世上每有一百件错事,就有一百零一件是他们做的!
有鉴于此,世子默不作声甘心忍受,其实心里并没有生出什么火气。他的底线其实很低,只要老登大方向上不出岔子,小问题大不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飞玄真君倒明显有些不适应,愣了片刻之后,居然主动放缓了语气——说实话,他只是一时上头想要骂人,倒真不是有意针对谁:
“……如此种种,你打算怎么办?”
“臣罪滔天,自该设法弥补。”世子恭敬道:“从葡萄牙处缴获的战船还在修缮,大概两个月后能够完工。到明年三月开春,兵部应该能凑齐一支可用的舰队。”
“一支舰队就能解决东瀛本土?”
“这一点的难度不小。”世子字斟句酌,显然先前已经思考了很久:“但只要船坚炮利,其实可以沿海岸迂回作战,用清妙——用燃烧·弹焚烧港口,摧毁对方的海运能力。”
中原远征东瀛非常艰难,那反过来也是一样。东瀛倭寇也不可能开着几艘小船就漂洋过海出没打劫,肯定是要有完善的后勤基地。烧毁了港口就等于摧毁航运节点,可以极大程度的打击对手航海的能力,效果极为显著。
这是中英鸦·片战争时英方用过的手腕。所以说,殖民者真真是极好的老师,他教给你的每一堂课每一点见识,都一定要认真学、仔细学。这是血买来的教训,一点也不能拉下。
飞玄真君当然听不懂这个战术,但他完全的信任世子——喔不,信任天书,所以毫不迟疑的开口:
“那谁可以担此大任,领兵出征?”
“这当然由陛下乾纲独断。臣不敢多嘴。”
“这个时候还来敷衍!”
“是。”世子不能不开口:“戚元靖、俞志辅敏达坚毅,才堪大用。”
说实话,戚元靖到现在也只接触了近海水军的指挥而已;能否胜任远洋作战,其实颇有疑虑。但横竖他们也只是依仗先进技术上门踢馆,指挥不指挥其实也无关紧要,只要能控制军队就好。
当年带英横扫天下,是因为海军中都是能征惯战的天才将领么?还不是器物上的优势实在太大,就算往船里塞进去一群花钱买官的酒囊饭袋,依然可以所向披靡?